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那天早上,我們紅旗縣,炸了鍋。
整個縣城,從縣長到街邊的乞丐,所有人,都在同一天晚上,做了個夢。
一個關(guān)于自己未來的夢。
更準確地說,是關(guān)于自己……未來怎么死的夢。
住在城東的王屠夫,夢見自己六十歲那年,喝多了酒,一頭栽進門口的河里淹死了。
他醒來后,二話不說,就把家里所有的酒壇子都給砸了,發(fā)誓滴酒不沾。
縣中學的李老師,夢見自己七十五歲,得了肺癆,咳血而死。
他醒來后,煙桿子都不要了,見人就勸,抽煙要命。
還有更邪乎的。
住在山腳下的劉寡婦,夢見自己三天后,會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死。
她嚇得魂飛魄散,當天就卷了鋪蓋,投奔了縣外的親戚。
結(jié)果第二天,她家那幾間破土房,真的被一場大雨引發(fā)的山體滑坡,給埋了。
這一下,全縣都信了。
這不是夢。
這是老天爺給的預(yù)兆!是閻王爺提前發(fā)的催命符!
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人們不再下地干活,不再去工廠上班。
有點門路的,開始想辦法往外跑。
沒門路的,就瘋了一樣搶購糧食和各種物資。
糧店的米缸,一天就被搬空了。
供銷社的布匹、火柴、煤油,全都成了搶手貨。
人人都想在自己的“死期”到來前,活得好一點,或者……掙扎得久一點。
縣里亂成了一鍋粥。
而我,桑萸,也做了夢。
我的夢,比他們所有人的都具體,都嚇人。
我夢見,三年后,也就是我二十歲生日那天。
夜里。
就在這間婚房里。
我的丈夫,岑驍,會用一把軍用匕首,狠狠地捅進我的胸口。
我能感覺到刀鋒刺破皮肉的冰冷。
能感覺到生命力隨著溫熱的血液,一點點流逝。
我甚至能看見,他那張英俊卻冷漠的臉上,濺上了我的血。
溫熱的,一滴一滴。
他猩紅著眼睛,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
嘴唇在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然后,兩行清淚,從他通紅的眼眶里,滾落下來。
砸在我逐漸冰冷的臉上。
夢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
我醒來時,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爹娘也做了夢。
他們夢見自己老了,病死在床上,身邊卻一個親人都沒有。
老兩口抱頭痛哭了一場,然后就把所有的恐慌,都轉(zhuǎn)移到了我的婚事上。
我和岑驍?shù)幕槭?,是爺爺輩定下的娃娃親。
岑驍去當兵那幾年,這事兒就淡了。
可前陣子,他從戰(zhàn)場上退了下來,帶著一身的傷和一臉的煞氣回了縣里。
這門婚事,又被翻了出來。
我爹娘本就一百個不情愿。
他們覺得岑驍這人太冷,在戰(zhàn)場上殺過人,身上戾氣重,不是良配。
現(xiàn)在,這個夢,更是成了他們退婚的最好理由。
“萸??!這婚不能結(jié)!絕對不能結(jié)!”
我娘死死抓著我的手,眼淚鼻涕一大把。
“他要殺你啊!夢里都告訴你了!你嫁過去,就是把命往火坑里推!”
我爹在一旁,一個勁地抽著旱煙,愁眉苦臉。
“這夢太邪門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明天我就去岑家,把這親給退了!”
我看著他們。
沒有說話。
腦子里,反復回放著夢的最后一幕。
岑驍那張流著淚的臉。
那不是一張兇手的臉。
那是一張……比我這個受害者,還要痛苦絕望的臉。
為什么?
他為什么要殺我?
他又為什么要……哭?
一個巨大的謎團,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我的心臟。
讓我喘不過氣,卻又生出一種病態(tài)的、想要一探究竟的興奮。
我爹娘不知道。
他們的女兒,桑萸,骨子里就不是個安分的人。
越是看不清的迷霧,我就越想走進去看看。
越是注定的死局,我就越想親手把它給破了。
我對他們說:“這婚,我不退?!?/p>
“我要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