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噪音撕裂了我的耳膜。
我感覺身體像一片羽毛般飛了起來，眼前是不斷旋轉(zhuǎn)的天空和地面。劇痛從身體的每一處傳來，然后，一切歸于黑暗。
當(dāng)我再次恢復(fù)意識時，我正飄在半空中。
下方，斑馬線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身體。那身我早上出門時妻子蘇晴親手為我熨燙的白襯衫，此刻被染得通紅。是我，顧遠(yuǎn)。我死了。
一輛黑色的卡車停在不遠(yuǎn)處，司機(jī)面無人色地趴在方向盤上。周圍很快圍滿了人，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我像個茫然的幽靈，無法離開這片區(qū)域，只能一遍遍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尸體。
我的妻子蘇晴會怎么樣？我的母親……她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吧？
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猛地剎停，我媽趙蘭連滾帶爬地沖了下來。她撲到我的尸體旁，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哭喊：“兒子！我的兒子??！”
她抱著我冰冷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幾度昏厥過去。我飄在空中，靈魂都在為她的悲痛而顫抖。媽，別哭了，你的身體不好……
然而，就在我心痛萬分時，眼前毫無征兆地飄過一行綠色的，類似視頻彈幕的文字。
【哭得再響一點，對，就這樣，捶胸頓足，演得越像，待會兒警察問話才越不會懷疑?！?/p>
我愣住了。
這是什么？幻覺嗎？
趙蘭哭得更凄慘了：“顧遠(yuǎn)啊！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啊！留下我一個老婆子可怎么活?。 ?/p>
緊接著，又一行彈幕飄過。
【總算死了，這個窩囊廢。要不是他一直護(hù)著那個狐貍精，我早就把蘇晴趕出去了?！?/p>
我如遭雷擊，整個靈魂都凝固了。
窩囊廢？狐貍精？
不，不可能！我媽那么疼我，她對我妻子蘇晴雖然嚴(yán)厲，但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很快，蘇晴也趕到了。她看到我的尸體，連哭聲都發(fā)不出來，只是渾身發(fā)抖，臉色慘白如紙，仿佛隨時都會碎掉。她踉踉蹌蹌地走過來，想要觸摸我，卻被我媽一把推開。
“你這個喪門星！克夫的賤人！都是你！要不是你早上非要他出門買什么豆?jié){，我兒子怎么會死！”趙蘭指著蘇晴的鼻子，破口大罵。
蘇晴搖著頭，淚水終于決堤：“不是的……媽，不是的……”
我看著蘇晴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心如刀割。我想抱住她，卻只能從她的身體里穿過去。
而趙蘭的頭頂，彈幕再次刷新。
【罵！給我狠狠地罵！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推到她身上，所有親戚朋友才會覺得，把這個災(zāi)星趕出家門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 ?/p>
我渾身的血液，不，是靈魂的能量，瞬間降至冰點。
我看著我媽那張悲痛欲絕的臉，再看看那一行行冰冷惡毒的彈幕，一個恐怖的真相，像一把生銹的刀，緩緩?fù)边M(jìn)了我的認(rèn)知。
這不是幻覺。
這是我媽，最真實的心聲。
而我，顧遠(yuǎn)，三十年來，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里。
警察過來處理現(xiàn)場，將蘇晴和我媽帶去做筆錄。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只能跟著她們。我看著蘇晴在警局里哭到虛脫，而我媽，卻在警察看不到的角度，對著蘇晴露出了一個陰冷而得意的笑。
彈幕飄過。
【小賤人，好日子到頭了。顧遠(yuǎn)的財產(chǎn)，房子，車子，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我飄在警局冰冷的空氣里，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
原來，我的死亡，不是結(jié)束。
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掠奪的開始。
回到家，那個曾經(jīng)充滿溫馨的地方，此刻卻像一個冰窖。
蘇晴把自己關(guān)在臥室里，我能聽到她壓抑的哭聲。我飄在門外，心疼得無以復(fù)加，卻什么也做不了。
趙蘭則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悠閑地打著電話。她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白天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和算計。
“喂？他姑媽啊，是我……嗯，顧遠(yuǎn)他……沒了……”她說到這里，還刻意擠出兩聲干嚎，“我可怎么辦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么。
趙蘭立刻話鋒一轉(zhuǎn)：“對了，我跟你說個事。蘇晴那個女人，就是個掃把星！顧遠(yuǎn)一死，她就想著分家產(chǎn)！我兒子尸骨未寒??！她就惦記著錢！這種女人，我們顧家可不能留！”
我憤怒得渾身發(fā)抖。蘇晴從警局回來后，一句話都沒提過錢的事，她只是在哭！
趙蘭的彈幕適時地飄了出來。
【先下手為強(qiáng)，把風(fēng)聲放出去，讓所有親戚都先入為主，認(rèn)定蘇晴是個貪錢的賤人。到時候我把她趕出去，就沒人會說我半句閑話了?！?/p>
好惡毒的心思！
我試圖沖過去，想用我這虛無的身體掐住她的脖子，但結(jié)果只是徒勞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掛了電話，趙蘭又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喂，阿偉嗎？是我，大伯母?！?/p>
阿偉，我的堂弟顧偉，一個游手好閑，被我爸生前罵作“扶不上墻的爛泥”的家伙。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趙蘭壓低了聲音。
【問問那個司機(jī)，錢收到了沒。千萬別把我們供出來?！?/p>
我的靈魂猛地一顫！
司機(jī)？
“放心吧，大伯母?！彪娫捘穷^傳來顧偉輕浮的聲音，“那小子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保證一口咬定就是意外。再說，他就是個外地來的貨車司機(jī)，無親無故，就算被判個幾年，拿了咱們的錢，也夠他下半輩子花的了?！?/p>
【這個蠢貨，電話里說這么清楚干什么！不過也好，省得我再問一遍?！?/p>
趙蘭滿意地“嗯”了一聲，“那就好。你這幾天機(jī)靈點，別露餡了。等我把蘇晴趕出去，把顧遠(yuǎn)的財產(chǎn)都拿到手，少不了你的好處?！?/p>
“謝謝大伯-母！您就擎好吧！”
電話掛斷了。
趙蘭從茶幾下摸出一包瓜子，悠哉地嗑了起來。
而我，像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的死……不是意外。
是謀殺！
是我的親生母親，和我那個不成器的堂弟，合謀策劃的一場謀殺！
為什么？
就為了我名下的那套房子，那輛車，還有那點存款？就為了名正言順地，把我深愛的妻子，趕出家門？
我回憶起過去的種種。
蘇晴和我結(jié)婚五年，趙蘭就沒給過她一天好臉色。
蘇晴是碩士畢業(yè)，在一家外企做項目經(jīng)理，年薪比我還高。趙蘭卻說女人家事業(yè)那么好干什么，天天逼著她辭職，回家生孩子。
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蘇晴為了不讓我為難，最終妥協(xié)了，辭掉了她熱愛的工作，成了一個全職太太。
我以為這是緩和她們關(guān)系的開始，現(xiàn)在才知道，那只是趙蘭計劃的第一步。
【沒了工作的女人，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只能任我拿捏。下一步，就是讓她生不出孩子，顧遠(yuǎn)就會跟她離婚。】
我看到這條多年前的彈幕心聲，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靈魂深處冒起。
我想起來了。有一段時間，趙蘭天天給蘇晴熬“補湯”，說是什么偏方，能助孕。蘇晴喝了之后，總是肚子疼，臉色也很差。我?guī)メt(yī)院檢查，醫(yī)生說她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嚴(yán)重，需要好好調(diào)理。
原來……那根本不是什么補湯，是毒藥！
趙蘭見蘇晴遲遲懷不上，就天天在我耳邊吹風(fēng)，說蘇晴是“不會下蛋的雞”，讓我跟她離婚。
我當(dāng)然不肯。我和蘇晴感情很好，有沒有孩子，我根本不在乎。
我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讓趙蘭的計劃落了空。
所以……她就等不及了？
她覺得只要我死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我看著那個一邊嗑瓜子，一邊用手機(jī)刷著搞笑視頻，時不時發(fā)出一聲低笑的女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惡心。
這是我的母親？這是一個母親能做出來的事？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開了。
蘇晴走了出來，她的眼睛又紅又腫，手里端著一杯水。
趙蘭立刻收起手機(jī)，臉上瞬間又掛上了悲痛的表情?！扒缜绨。銊e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fù)生……”
蘇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到飲水機(jī)前接水。
趙蘭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怨毒。
【裝什么可憐！等過了頭七，我就找律師過來，把這個賤人掃地出門！】
突然，趙蘭站起身，像是“不小心”一樣，撞了蘇晴一下。
蘇晴手里的水杯沒拿穩(wěn)，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滾燙的熱水，濺了她一手，立刻就紅了一片。
“哎喲！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小心！”趙蘭假惺惺地叫道。
蘇-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還是忍著，蹲下身去撿玻璃碎片。
我看著她被燙紅的手，看著她委屈顫抖的肩膀，一股滔天的怒火在我靈魂里燃燒。
我沖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趙蘭撞了過去！
我本以為會像之前一樣穿過去，但這一次，我似乎帶起了一陣風(fēng)。
客廳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毫無征兆地，劇烈地?fù)u晃了起來！
“哐當(dāng)！哐當(dāng)！”
趙蘭和蘇晴都嚇了一跳，同時抬頭望向吊燈。
趙蘭的頭頂，飄過一行驚恐的彈幕。
【怎么回事！這燈怎么自己晃起來了！難道……難道是顧遠(yuǎn)那個死鬼的冤魂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