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輕合,將外界喧囂與那抹刺目的月白身影隔絕。靜室內(nèi),墨塵盤膝如古井,唯有膝上輕叩的指尖,泄露著冰面下洶涌的暗流。
林昊…來了。
不再是遙遠(yuǎn)記憶里帶著輕蔑嘲弄的少年天驕,而是真正羽翼已豐、勢傾一方的宗門繼承人。金丹中期,根基深厚,護(hù)衛(wèi)森嚴(yán),更頂著一張無懈可擊的偽善面具。
硬碰硬,是下下之策。
墨塵血眸深處,冰冷的光澤流轉(zhuǎn),無數(shù)念頭碰撞、推演、成型。復(fù)仇非是匹夫之怒,需如蛛織網(wǎng),耐心且精準(zhǔn)。
他再次展開得自百曉閣的玉簡,神識細(xì)細(xì)掃過關(guān)于天元盛會與城主府招募的每一項細(xì)節(jié)。
天元盛會,乃天元城十年一度之盛事,由城主府聯(lián)合城中幾大商會共同舉辦,旨在交流切磋、展示實力、交易寶物、招攬賢才。期間不僅有各勢力年輕子弟的比武擂臺,更有大型拍賣會、煉丹制符大賽等,魚龍混雜,機遇與風(fēng)險并存。
而城主府近日招募高手,明面上是為探索城外新發(fā)現(xiàn)的一處古秘境,給出的報酬極其豐厚,甚至允諾秘境中所獲寶物,探索者可優(yōu)先選擇或低價購買。
秘境…墨塵指尖停頓。刀疤臉記憶中,魔煞谷亦在黑風(fēng)山脈深處尋找古遺跡。這兩者之間,是否有所關(guān)聯(lián)?
他沉吟片刻,取出一枚得自魔煞谷修士的漆黑令牌,指尖摩挲著背面“七十九”的數(shù)字?;蛟S…可以此混入魔煞谷的探查隊伍,看看他們究竟在找什么。但風(fēng)險極高,魔煞谷內(nèi)部絕非易與。
另一個選擇,則是應(yīng)城主府之募。相對正規(guī),更容易接觸到此地高層,或許能探聽到關(guān)于林昊更具體的行程與弱點。且秘境探索,本就是獲取機緣、提升實力的捷徑。
權(quán)衡片刻,他心中已有決斷。
雙管齊下。
他需一個合適的身份,介入這兩條線。百戰(zhàn)擂“乙字七號”的名頭已小范圍傳開,正好可以利用。
翌日,墨塵再次改變裝束,換上一件更顯低調(diào)的灰袍,氣息依舊壓制在金丹初期,來到了位于城西的傭兵工會。
此地較百戰(zhàn)擂更為混亂,三教九流匯聚,是接取、發(fā)布各種任務(wù)之所,也是許多散修賺取靈石、獲取資源的途徑。城主府的招募信息,在此亦有張貼。
大廳內(nèi)人聲鼎沸,酒氣、汗味、血腥氣混雜。巨大的任務(wù)玉璧上光華閃爍,滾動著各式任務(wù)。墨塵目光掃過,很快找到了城主府招募的信息。
“招募金丹期修士五名,探索城東三百里外‘黑水澗’新現(xiàn)古秘境。要求:戰(zhàn)力強橫,精通陣法或遁術(shù)者優(yōu)先。報酬:五千上品靈石基礎(chǔ),所得寶物可按價優(yōu)先購買。聯(lián)系人:城主府客卿,吳先生?!?/p>
待遇確實優(yōu)厚,但“黑水澗”那名號,卻讓周圍不少修士面露忌憚之色。
“黑水澗?那鬼地方邪門得很,毒瘴彌漫,妖獸兇悍,居然出了秘境?” “五千上品靈石…嘖,城主府這次倒是大方,就怕有命拿沒命花啊…” “聽說前幾天有一隊筑基修士接了任務(wù)進(jìn)去,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 “富貴險中求嘛!老子筑基圓滿,去碰碰運氣!”
議論聲中,墨塵注意到任務(wù)欄旁,一名穿著城主府服飾、面色精干的中年修士正坐在桌前,登記著報名者信息,其氣息赫然是金丹中期。想必就是那“吳先生”。
已有三四名修士圍在那里,修為皆是金丹初期,一個個氣息彪悍,顯然都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散修。
墨塵緩步上前。
那吳先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公事公辦道:“姓名,修為,擅長?!?/p>
“墨塵。金丹初期。擅劍,略通遁術(shù)?!蹦珘m聲音沙啞平淡。
吳先生記錄下,遞過一枚玉牌:“明日辰時,城主府東門集合,過時不候。提醒一句,秘境危險,生死自負(fù)?!?/p>
墨塵接過玉牌,點頭離去。整個過程,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離開傭兵工會,他并未回客棧,而是七拐八繞,確認(rèn)無人跟蹤后,走進(jìn)了一條偏僻巷弄深處的一家不起眼的雜貨鋪。
鋪子里光線昏暗,貨架上擺著些陳舊的法器殘片、不知名獸骨、低階藥材,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掌柜正打著瞌睡。
墨塵走到柜臺前,手指有節(jié)奏地輕輕敲擊了三下桌面。
老掌柜眼皮未抬,聲音含糊:“買什么?”
“賣點舊貨。”墨塵道,“去年在黑風(fēng)洞得的,沾了點煞氣,不好出手?!?/p>
老掌柜敲擊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頓,終于抬起眼皮,混濁的眼睛打量了墨塵一下:“黑風(fēng)洞的煞氣可不好沾。什么貨色?”
墨塵將那塊得自刀疤臉的魔煞谷令牌放在柜臺上,推了過去。
老掌柜拿起令牌,仔細(xì)看了看背面的數(shù)字,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慢悠悠道:“東西倒有點意思。想賣多少?”
“換點清凈?!蹦珘m道,“聽說最近有些老朋友也在附近活動,想打聽個消息,圖個心安。”
老掌柜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笑容有些詭異:“消息嘛,有價??茨阆肼犇姆矫娴??!?/p>
“黑水澗,熱鬧么?”墨塵直接問道。
老掌柜手指摩挲著令牌,壓低聲音:“豈止是熱鬧…水渾得很。城主府、幾家商會、甚至…還有些見不得光的,都盯著呢。據(jù)說那地方,邪性,不像正經(jīng)秘境,倒像是…某個古宗門的刑獄或者墳場?!?/p>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墨塵一眼:“小哥若想去碰運氣,可得把招子放亮些。別靈石沒賺到,把自己也填了進(jìn)去?!?/p>
“多謝提點?!蹦珘m放下十塊上品靈石,收起令牌,轉(zhuǎn)身離開。
老掌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混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低聲嘀咕:“煞氣內(nèi)斂,死意盈身…哪來的狠角色?偏偏對黑水澗感興趣…多事之秋啊…”
…
次日辰時,城主府東門。
墨塵準(zhǔn)時抵達(dá)時,場中已聚集了十余人。除了一名城主府的執(zhí)事和昨日那吳先生外,另有九名修士,算上他,正好十人,五名金丹初期,四名金丹中期,加上吳先生這位金丹中期,陣容不算弱。
那四名金丹中期修士,格外引人注目。
一名背負(fù)長劍、面色冷峻的青衣中年,劍氣隱隱,應(yīng)是劍修。
一名手持羅盤、身著八卦道袍的老者,氣息縹緲,顯然是陣法師。
一名身材火爆、穿著暴露紅裙、眼波流轉(zhuǎn)的妖嬈女子,指尖纏繞著一縷粉紅霧氣,功法透著邪異。
最后一人則是個身材高壯如鐵塔、皮膚黝黑的壯漢,抱臂而立,渾身肌肉虬結(jié),散發(fā)著兇悍的氣息,竟是一名罕見的體修。
其余幾名金丹初期,包括墨塵在內(nèi),則顯得普通許多。
吳先生見人已到齊,沉聲道:“人齊了。此次探索,以我為領(lǐng)隊。秘境之中,危機四伏,望諸位通力合作,共探機緣。丑話說在前頭,若有人心懷不軌,或臨陣脫逃,休怪吳某翻臉無情!現(xiàn)在出發(fā)!”
眾人紛紛應(yīng)是,各自施展手段,化作道道遁光,隨吳先生朝城東方向飛去。
黑水澗距天元城三百里,以眾人腳程,不過半個時辰便已抵達(dá)。
只見前方兩座黑沉沉的山脈夾峙,形成一道幽深峽谷。谷中彌漫著灰黑色的瘴氣,陰風(fēng)呼嘯,隱約傳來令人心悸的獸吼。澗水漆黑如墨,散發(fā)著一股腐朽腥臭的氣味。
“跟緊我!瘴氣有毒,勿要輕易吸入!”吳先生取出一枚避毒丹含入口中,率先落入峽谷。
眾人紛紛效仿,各施手段抵御瘴氣。墨塵運轉(zhuǎn)功法,一絲極寒死氣環(huán)繞周身,將靠近的毒瘴悄然湮滅,毫發(fā)無傷。
谷內(nèi)光線昏暗,怪石嶙峋,到處是毒蟲瘴癘。不時有被瘴氣侵蝕、變得狂暴兇悍的妖獸從暗處撲出,皆被眾人輕松解決。
深入約十?dāng)?shù)里后,前方出現(xiàn)一片相對開闊的亂石灘。灘涂中央,空間呈現(xiàn)不正常的扭曲狀,一個約三丈高、邊緣極不穩(wěn)定的幽藍(lán)色光門靜靜懸浮,散發(fā)出陣陣空間波動。
正是那秘境入口!
然而,入口附近,卻已有了不速之客!
只見七八名身穿黑衣、面帶煞氣的修士,正圍著入口布置著什么陣法,為首一名獨眼老者,氣息赫然是金丹后期!其身旁,還站著兩名面色倨傲、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女,修為在筑基圓滿,正指指點點,一副監(jiān)工模樣。
那些黑衣人衣角,皆繡著微小的鬼頭圖案!
魔煞谷!
而更讓墨塵目光微凝的是,那兩名年輕男女的衣袍袖口,分明繡著青木宗的宗門標(biāo)記!
青木宗弟子,竟與魔煞谷修士混在一起?在此地布置陣法,意欲何為?
吳先生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抬手止住隊伍,冷聲道:“獨眼蝰蛇!你們魔煞谷在此做甚?此秘境乃我天元城率先發(fā)現(xiàn)!”
那獨眼老者聞聲抬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聲音沙?。骸拔业朗钦l,原來是城主府的吳瞎子。怎么,這黑水澗何時成了你天元城的私產(chǎn)?秘境入口在此,自然是能者居之!我魔煞谷在此布置陣法, stabilizing入口,免得空間崩塌,豈不是好事一樁?”
“放屁!”吳先生怒道,“ Stabilizing入口需要布置‘鎖空斷龍陣’?你們是想獨吞秘境,還是想將后來者一網(wǎng)打盡?”
鎖空斷龍陣?墨塵心中一動。此陣歹毒,不僅能穩(wěn)固空間,更能悄然改變?nèi)肟谧鴺?biāo),甚至能在他人傳送時做手腳,將其放逐至空間亂流,或是傳送到預(yù)設(shè)的陷阱之中!
這魔煞谷,果然沒安好心!
那獨眼蝰蛇被點破算計,也不惱怒,嘿嘿一笑:“吳瞎子倒是好眼力。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這秘境,我魔煞谷要了!識相的,趕緊滾!”
話音未落,他身后數(shù)名魔煞谷修士已獰笑著圍了上來,氣息鎖定城主府一行人。那兩名青木宗弟子則后退幾步,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臉上帶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
吳先生臉色鐵青,對方實力明顯強于己方,那獨眼蝰蛇更是金丹后期,真動起手來,兇多吉少。但就此退去,城主府顏面何存?秘境又如何爭奪?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
“呵呵,好熱鬧啊。”
一個溫潤平和的聲音忽然從側(cè)后方傳來。
眾人皆是一驚,循聲望去。
只見一名身著月白錦袍、面容俊朗、嘴角含笑的青年,不知何時竟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一塊巨石之上,正悠然搖著一柄玉骨折扇,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中對峙。
其身后,無聲無息地站著兩名黑袍老者,氣息深如淵海,竟是兩位金丹后期護(hù)衛(wèi)!
林昊!
墨塵兜帽下的眼眸驟然收縮,體內(nèi)殺意幾乎要抑制不?。∷麖娦袎合?,將氣息收斂得更深,目光低垂,如同尋常散修般,隱于眾人之中。
“林昊師兄!”那兩名青木宗弟子見到來人,頓時面露驚喜,連忙上前恭敬行禮。
獨眼蝰蛇也是臉色微變,收起幾分囂張,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是青木宗林賢侄。怎么,青木宗也對這小小秘境感興趣?”
林昊翩然落下,折扇輕合,笑容溫和:“吳前輩,蝰蛇前輩,何必傷了和氣?秘境探索,各憑機緣便是。晚輩此番前來,并非為爭奪秘境,只是聽聞此地有趣,特來觀摩一番,順便接我這兩位不成器的師弟師妹回去?!?/p>
他話語雖客氣,但那兩位金丹后期護(hù)衛(wèi)默立身后,帶來的壓力卻無比真實。
吳先生臉色稍緩,拱手道:“原來是林賢侄?!?/p>
獨眼蝰蛇眼神閃爍,嘿嘿一笑:“既然林賢侄開口,這個面子老夫自然要給。也罷,這入口便讓與你們先探,我魔煞谷在外為諸位護(hù)法,如何?”他話雖如此,眼中卻閃過一絲狡詐。
讓?怕是等著里面的人兩敗俱傷,或是被陣法暗算后,再坐收漁利!
林昊仿佛未察,微笑道:“蝰蛇前輩美意,晚輩心領(lǐng)。既然如此,吳前輩,不若我們一同入內(nèi)探查?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吳先生沉吟片刻,看了看虎視眈眈的魔煞谷,又看了看深不可測的林昊,最終點頭:“好!便依林賢侄所言!”
形勢比人強,有林昊一行人加入,至少能暫時抗衡魔煞谷。
獨眼蝰蛇見狀,也不阻攔,只是陰惻惻地笑了笑,帶人退開一旁,那鎖空斷龍陣并未撤去,依舊散發(fā)著微弱波動。
“諸位,請。”林昊折扇輕指光門,風(fēng)度翩翩,率先帶著兩名護(hù)衛(wèi)及青木宗弟子走向入口。
吳先生深吸一口氣,示意眾人跟上。
墨塵混在隊伍中,低頭經(jīng)過那鎖空斷龍陣時,腳步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一絲極其隱晦的、融合了魂印氣息的死氣,悄無聲息地渡入陣法某個不起眼的節(jié)點之中。
隨即,他若無其事地跟上隊伍,一步踏入了那幽藍(lán)色的光門。
空間轉(zhuǎn)換之感傳來。
眼前景象驟然變幻!
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腐朽、血腥、怨毒氣息的陰冷煞風(fēng)撲面而來!
陰風(fēng)蝕骨,帶著萬古不散的怨憎與血腥,刮過每個人的護(hù)體靈光,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仙家洞府、靈泉寶地,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昏暗廢墟。殘破的巨柱斜插入地,斷裂的宮墻蔓延至視野盡頭,地面是暗紅色的、仿佛被鮮血浸透后又干涸板結(jié)的泥土,散落著無數(shù)枯骨與銹蝕的兵器。
空氣中彌漫的煞氣與死寂濃度,遠(yuǎn)超外界黑水澗,壓得人靈力運轉(zhuǎn)都滯澀了幾分。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無處不在的、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窺視感。
“好濃的煞氣!此地絕非善地!”那八卦道袍的老陣法師面色凝重,手中羅盤指針瘋狂亂轉(zhuǎn)。
“像是…古戰(zhàn)場遺跡?還是某種祭祀之地?”冷峻劍修握緊了劍柄,劍氣自發(fā)流轉(zhuǎn)護(hù)體。
紅裙女子黛眉蹙起,指尖粉紅霧氣收斂了許多,顯然此地環(huán)境讓她也感到不適。那體修壯漢則低吼一聲,皮膚泛起古銅光澤,直接以強橫肉身硬抗煞風(fēng)。
林昊依舊面帶微笑,折扇輕搖,一層淡淡的青色光暈籠罩周身,將煞氣輕易隔開,顯得游刃有余。他目光掃過這片廢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與…熱切。
吳先生臉色難看,沉聲道:“都小心!此地詭異,神識受到極大壓制!勿要分散!”
話音剛落——
“呃啊!”
一聲凄厲慘叫陡然從隊伍側(cè)后方響起!
眾人駭然望去,只見一名金丹初期的散修,身體如同被無形巨力拉扯,猛地離地飛起!他瘋狂掙扎,護(hù)體靈光明滅不定,臉上充滿極致恐懼!
噗嗤!
仿佛被一雙看不見的巨手握住,那散修的身體在半空中驟然扭曲、壓縮!骨骼碎裂聲令人毛骨悚然!鮮血內(nèi)臟從七竅和裂縫中飆射而出!
不過眨眼之間,一個大活人竟被硬生生捏爆成一團(tuán)血霧肉泥!淅淅瀝瀝地灑落在暗紅土地上!
那團(tuán)血霧并未消散,反而被地面迅速吸收,那片土地的暗紅色澤似乎更加深沉了一分。
死寂!
突如其來的恐怖死亡,讓所有人都脊背發(fā)涼!
“什么東西?!” “戒備!”
眾人驚駭四顧,靈力瘋狂運轉(zhuǎn),法器盡出,緊張地防備著看不見的敵人。
墨塵血眸銳利地掃視四周,神識雖被壓制,但魂印對死氣與惡意的感知卻異常敏銳。他能感覺到,剛才并非某種實體生物攻擊,而是…這片天地本身的“惡意”!一種殘留的、強大的規(guī)則力量或者怨念,在隨機吞噬生靈!
“是殘陣!還是…某種詛咒?”老陣法師聲音發(fā)顫,羅盤已徹底失靈。
林昊身后的兩名黑袍護(hù)衛(wèi)上前一步,將其護(hù)在中間,氣息連成一片,凝重地感知著周圍。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吳先生當(dāng)機立斷,招呼眾人向前疾行。
沒人再有異議,那慘烈死狀如同警鐘,敲在每個人心頭。隊伍氣氛變得無比壓抑,人人自危,警惕地注意著腳下與四周的任何風(fēng)吹草動。
前行不過百丈,異變再生!
地面那暗紅色的泥土忽然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一只只由煞氣與污血凝聚而成的、形態(tài)扭曲的猙獰鬼手破土而出,抓向眾人的腳踝!
同時,四周殘破的墻壁、石柱陰影中,飄蕩出無數(shù)半透明的、充滿痛苦與怨毒面孔的怨靈,發(fā)出無聲的尖嘯,撲向眾人!
“小心腳下!” “怨靈!是戰(zhàn)死者的殘魂所化!”
眾人各施手段,劍光、法術(shù)、符箓亮起,與那些鬼手怨靈戰(zhàn)在一處。
這些鬼手怨靈實力不算太強,大約在筑基到金丹初期不等,但數(shù)量仿佛無窮無盡,更兼無形無質(zhì),悍不畏死,極其難纏。更麻煩的是,一旦被其傷到,那股陰煞怨毒之氣便會侵入體內(nèi),腐蝕靈力神魂!
墨塵隕星劍未曾出鞘,只是并指如劍,道道凝練的死寂指風(fēng)點出。他的指風(fēng)對這些陰煞之物似乎有奇效,往往一指便能點散一只怨靈,或是將鬼手凍結(jié)崩碎。效率極高,且那股侵入的陰煞之氣,反而被噬靈仙根當(dāng)做補品悄然吸收。
他刻意放緩了速度,落在隊伍稍后位置,一邊看似費力地清理著怨靈,一邊暗中觀察著前方眾人,尤其是林昊。
林昊依舊未出手,兩名黑袍護(hù)衛(wèi)一左一右,招式古樸凌厲,往往一拳一掌便能清空大片怨靈,其實力遠(yuǎn)超普通金丹后期。林昊本人則閑庭信步,目光不斷掃視著廢墟深處,似乎在尋找什么。
那青木宗兩名弟子則祭出飛劍與木系法術(shù),配合倒也默契,只是臉上已沒了之前的倨傲,只剩下緊張與蒼白。
“啊!”一聲驚呼傳來。
是那紅裙女子。她似乎修煉的功法與此地陰煞之氣有所沖突,行動間稍顯凝滯,被數(shù)只特別粗壯的鬼手纏住腳踝,猛地拽向地面!同時七八只怨靈趁機撲向她面門!
她驚得花容失色,粉紅霧氣爆發(fā),卻只能勉強延緩鬼手與怨靈的速度,眼看就要被拖入地下!
旁邊那體修壯漢怒吼一聲,一拳轟碎面前幾只怨靈,便欲救援。
卻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并非是沖向紅裙女子,而是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她側(cè)后方陰影處,一道極其細(xì)微、幾乎融入環(huán)境的幽暗指風(fēng)后發(fā)先至,精準(zhǔn)無比地點在那幾只抓住她腳踝的鬼手連接處!
噗!
鬼手瞬間僵住,繼而崩碎成黑氣!
紅裙女子只覺腳下一松,壓力驟減,趁機嬌叱一聲,粉紅霧氣化作利刃將撲來的怨靈絞碎,踉蹌退后,驚魂未定地望向側(cè)后方。
只見那名一直沉默低調(diào)的灰袍修士,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那里,正收回手指,看都未看她一眼,轉(zhuǎn)而點向另一側(cè)的怨靈,仿佛剛才只是隨手為之。
紅裙女子美目中閃過一絲驚疑與復(fù)雜,低聲道:“…多謝。”
墨塵仿若未聞。
那體修壯漢看了墨塵一眼,甕聲甕氣道:“小子,身手不賴?!?/p>
前方林昊似乎也注意到身后的小小騷動,回頭瞥了一眼,目光在墨塵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復(fù)溫潤笑容,對紅裙女子道:“姑娘沒事便好,此地兇險,務(wù)必跟緊。”
隊伍繼續(xù)艱難推進(jìn),怨靈鬼手仿佛殺之不盡。不時有人受傷,煞氣侵體,不得不耗費靈力丹藥壓制,氣氛越發(fā)沉重。
終于,在清理了不知多少波攻擊后,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相對完整的廣場。廣場盡頭,矗立著一座半塌的巨型宮殿,雖然殘破,卻依舊能看出昔日的宏偉。宮殿大門早已破碎,里面黑黢黢的,散發(fā)出更加濃郁的煞氣與威壓。
而那些怨靈鬼手,似乎對這片廣場有所忌憚,只在邊緣徘徊嘶吼,不敢越雷池一步。
眾人得以喘息,紛紛服用丹藥,處理傷勢。
“媽的,這鬼地方!”一名散修罵罵咧咧,胳膊上有一道被怨靈抓出的黑色傷口,正滋滋冒著黑氣。
吳先生臉色陰沉,清點人數(shù),又折損了一人,是在混亂中被拖入地底,生死不明。加上最初慘死那人,隊伍已減員兩人。
“宮殿…核心區(qū)域或許就在其中。”老陣法師調(diào)理著氣息,看向那黑洞洞的殿門,眼神既有恐懼也有渴望。
林昊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袍,笑容依舊從容:“風(fēng)險往往與機遇并存。諸位,既然已到此地,豈能空手而回?”他率先向殿門走去。
兩名黑袍護(hù)衛(wèi)緊隨其后。
眾人互望一眼,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踏入殿門的剎那,光線驟然暗淡,溫度驟降,一股沉重如山的威壓轟然降臨,讓除了兩名金丹后期護(hù)衛(wèi)外的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大殿內(nèi)部空間極大,一根根需要數(shù)人合抱的巨柱支撐著穹頂,許多已然斷裂,導(dǎo)致大殿部分坍塌。地面上散落著更多巨大的骸骨與破碎的法器,有些骸骨竟閃爍著玉質(zhì)或金屬光澤,顯然生前修為極其恐怖。
大殿中央,并非王座,而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坑洞!坑洞邊緣銘刻著無數(shù)復(fù)雜扭曲的漆黑符文,此刻正散發(fā)著微弱的烏光,形成一個詭異的力場,不斷吞噬著周圍的煞氣與光線!
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正是從這坑洞中彌漫出來!
“這是…祭壇?還是…封印?”吳先生駭然道。
林昊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坑洞,尤其是邊緣那些符文,手中折扇不知何時已收起,呼吸微微急促了幾分。
墨塵血眸微瞇,他懷中的那枚金屬碎片與得自噬魂老魔的殘圖,再次傳來輕微的悸動!指向那坑洞深處!
就在眾人被這中央坑洞吸引所有注意力時——
異變陡生!
眾人身后那破碎的殿門處,虛空猛地一陣扭曲!那原本被布置在外面的“鎖空斷龍陣”竟被引動,光華大放,瞬間將殿門徹底封死!
同時,大殿四周墻壁與那些斷裂的巨柱之上,猛地亮起一道道與坑洞邊緣同源的漆黑符文!彼此勾連,形成一個巨大的囚籠,將所有人困在其中!
“不好!中計了!”吳先生臉色大變!
“是魔煞谷那幫雜碎!”劍修怒喝,一劍斬向光幕,劍光卻被輕易吞噬反彈!
“嘿嘿嘿…現(xiàn)在才明白?晚了!”獨眼蝰沙啞得意的笑聲從陣法光幕外傳來,身影緩緩浮現(xiàn),隔著光幕看著困在其中的眾人,如同在看甕中之鱉。
“鎖空斷龍陣…他們竟將陣法與這殿內(nèi)殘留的古陣連接在了一起!”老陣法師面如死灰。
“林賢侄!快想辦法破陣!”吳先生急看向林昊。
林昊眉頭微蹙,看向那兩名黑袍護(hù)衛(wèi)。
其中一名護(hù)衛(wèi)沉聲道:“公子,此陣已與古陣結(jié)合,強行破之,恐引動此地更大變故,甚至…驚醒某些沉睡之物?!彼抗鈷呦蚰侵醒氲脑幃惪佣?。
另一名護(hù)衛(wèi)則直接一步踏出,一拳轟向側(cè)方光幕!拳風(fēng)剛猛無比,蘊含著恐怖的力量!
轟!
光幕劇烈震顫,泛起劇烈漣漪,卻并未破裂,反而將部分力道反彈而回,震得那護(hù)衛(wèi)身形微微一晃。
金丹后期全力一擊,竟未能破開!
獨眼蝰蛇在外看得哈哈大笑:“別白費力氣了!這古陣雖殘,品階卻高得嚇人,又得了鎖空斷龍陣加持,豈是那么容易破的?你們就在里面好好待著,成為喚醒‘古魔之眼’的第一批祭品吧!哈哈哈!”
古魔之眼?祭品?
眾人聞言,皆盡色變!
就在此時,那中央坑洞仿佛受到了陣法刺激,烏光驟然熾盛!坑洞深處,傳來一聲低沉、貪婪、仿佛沉睡了萬古的…吞咽聲!
緊接著,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猛地從坑洞中爆發(fā)出來!
“啊!”
“救命!”
修為稍弱的幾名金丹初期散修,驚叫著被拉離地面,身不由己地投向那深不見底的坑洞!
吳先生、劍修、陣法師、紅裙女子、體修等人也是臉色劇變,全力運轉(zhuǎn)靈力,死死定住身形,抵抗著那可怕的吸力!
墨塵腳下如同生根,暗金流光在體表一閃而逝,便抗住了這股吸力。他目光死死盯著那坑洞,體內(nèi)噬靈仙根竟傳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既渴望又警惕的躁動!
那兩名黑袍護(hù)衛(wèi)一左一右護(hù)住林昊,青光連成一片,也勉強穩(wěn)住。
但那兩名青木宗筑基弟子卻慘了,尖叫著被吸得雙腳離地,眼看就要被拖入坑洞!
“師兄救我!”
林昊眉頭一皺,似乎猶豫了一瞬。
就在這剎那——
坑洞深處的吞噬之力猛地再次暴漲!仿佛因為未能得到祭品而憤怒了!
轟!
所有人都被這股驟然增強的力量拉扯得向前踉蹌!
林昊身旁一名黑袍護(hù)衛(wèi)為了穩(wěn)住重心,下意識地松開了對一名青木宗弟子的靈力庇護(hù)!
“不——!”那弟子絕望慘叫,身體如同斷線風(fēng)箏般,瞬間被吸入坑洞黑暗之中,聲音戛然而止!
另一名弟子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抱住身旁的石柱,指甲崩裂出血。
吸力持續(xù)增強!坑洞邊緣的符文越來越亮!
又一名金丹初期的散修支撐不住,靈力耗盡,被拖入深淵!
恐懼蔓延!
獨眼蝰蛇在外面看得津津有味,怪笑道:“好好享受吧!等古魔之眼吸收了足夠血食,便是秘境真正洞開之時!”
就在這混亂絕望之際——
墨塵目光猛地一凝!他注意到,在那吸力瘋狂爆發(fā)、所有符文亮到極致時,坑洞邊緣某處,有三枚符文因為能量流轉(zhuǎn)過于劇烈,竟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幾乎不可察的黯淡間歇!
那里是…古陣因歲月流逝而產(chǎn)生的一處微小破損?亦是…鎖空斷龍陣與古陣連接的一個薄弱節(jié)點!
機會!
他沒有任何猶豫,在那瞬息即逝的黯淡出現(xiàn)的剎那——
影遁!發(fā)動!
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瞬間從原地消失!并非向后逃離,而是如同飛蛾撲火般,主動沖向了那散發(fā)出恐怖吸力的坑洞邊緣!直撲那三枚出現(xiàn)間歇的符文!
“他干什么?!” “找死嗎?!”
眾人驚愕!
就連外面的獨眼蝰蛇也是一愣。
就在墨塵身影即將觸及坑洞邊緣符文的瞬間,他并指如劍,指尖凝聚了全身修為、魂印之力以及方才吸收的所有煞氣死意!化作一道極致凝練、幽暗深邃的指劍!
并非攻擊光幕,也非攻擊坑洞,而是…精準(zhǔn)無比地點向那三枚符文之間,那幾乎不存在的能量間歇之處!
“破!”
一聲低喝!
指尖點落!
嗡——!?。?/p>
整個大殿猛地一震!那三枚符文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烏光,隨即迅速黯淡下去!如同鏈條斷裂了一環(huán),周圍大片符文的運轉(zhuǎn)猛地一滯!
雖然只是極其短暫的一滯!
但就是這一滯——
咔嚓!
封鎖大殿的光幕劇烈閃爍,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碎裂聲!出現(xiàn)了一道道蛛網(wǎng)般的裂紋!
中央坑洞那恐怖的吸力也驟然減弱了足足三成!
“就是現(xiàn)在!攻擊光幕裂紋!”墨塵厲聲喝道,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本人則因強行沖擊能量節(jié)點,受到反噬,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氣息微微紊亂。
眾人如夢初醒!
“攻擊!”吳先生狂喜大吼!
“給老子破!”體修壯漢咆哮著,全身肌肉賁張,一拳悍然轟向出現(xiàn)裂紋的光幕!
劍修人劍合一,化作一道璀璨驚鴻! 老陣法師擲出數(shù)枚破陣符! 紅裙女子粉紅霧氣凝聚成錐! 甚至連林昊身旁那兩名黑袍護(hù)衛(wèi),也同時出手,兩道磅礴靈力轟擊而出!
所有人的攻擊,幾乎同時落在墨塵指出的那一片裂紋之上!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爆響聲中,本就出現(xiàn)破綻的光幕再也支撐不住,轟然破碎!化作漫天流光消散!
封鎖…破了!
“噗!”外面的獨眼蝰蛇因陣法被破,受到反噬,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與驚怒,“怎么可能?!”
“走!”吳先生大吼,第一個沖出大殿!
眾人劫后余生,哪敢停留,紛紛化作遁光爭先恐后地沖出!
墨塵身影一晃,也隨著人流沖出殿門。
殿外,那些魔煞谷修士顯然沒料到陣法竟會被從內(nèi)部破開,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殺了他們!”獨眼蝰蛇捂著胸口,厲聲嘶吼!
反應(yīng)過來的魔煞谷修士立刻撲上,試圖阻攔。
但沖出大殿的眾人皆是驚弓之鳥,又憋了一肚子怒火與恐懼,此刻爆發(fā)出的戰(zhàn)力驚人,瞬間與魔煞谷修士廝殺在一起!
場面一片混亂!
劍光、法術(shù)、爆炸聲不絕于耳!
墨塵并未戀戰(zhàn),影遁施展,如同游魚般在混亂戰(zhàn)場中穿梭,迅速脫離戰(zhàn)團(tuán),朝著來路疾馳而去。
他的目的已達(dá)到,沒必要再摻和這渾水。經(jīng)此一鬧,魔煞谷的計劃被打亂,城主府與魔煞谷乃至林昊之間,已埋下猜疑的種子。
更重要的是…他瞥了一眼那依舊被煞氣籠罩的大殿。
古魔之眼…祭品…
林昊對此地似乎格外關(guān)注…他究竟想在這里得到什么?
還有那坑洞深處,讓他仙根悸動的東西…
線索越來越多,迷霧卻似乎并未散去。
他速度極快,很快將身后的廝殺聲拋遠(yuǎn),消失在了濃郁的瘴氣之中。
必須先離開這是非之地。有些賬,有些謎,需換個地方,慢慢算,慢慢解。
天元城的水,已被攪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