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咳嗽，虛弱、蒼老，帶著一種仿佛隨時(shí)會斷氣的滯澀感，卻像一根無形的冰針，精準(zhǔn)地刺破了葉輕塵以絕對力量編織出的恐怖領(lǐng)域。
他掌心那團(tuán)即將爆發(fā)的、足以吞噬一切生機(jī)的黑紅色旋渦猛地一滯，劇烈波動了一下，竟隱隱有潰散的跡象。周身繚繞的、令人窒息的殺氣和威壓，也出現(xiàn)了一絲不自然的紊亂。
山下那些正在絕望掙扎或等死的人，也感受到了這微妙卻致命的變化。那幾乎將他們靈魂都凍結(jié)的壓迫感，減輕了。雖然依舊令人窒息，但不再是那種絕對的、無法撼動的碾壓。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癱軟在地的清虛子、氣息奄奄的了凡，都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驚疑，投向那洞開的、幽深的山門。
里面……還有人？
蕭天魁死了，頭就在那魔頭手里提著。那小弟子……難道還有同伙？或者說，這葬雪山上，還有他們不知道的存在？
葉輕塵緩緩轉(zhuǎn)過身。
這是他下山以來，第一次將全部的注意力從“獵物”身上移開。他臉上那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冰冷的貪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專注和……一絲被冒犯的陰鷙。那雙深不見底的漠然眼眸里，終于映出了除殺戮之外的情緒——驚疑，以及一種被意外打亂節(jié)奏的慍怒。
“誰？”
他的聲音不再帶著那種懶洋洋的笑意，而是變得低沉、尖銳，像冰棱摩擦。
山門內(nèi)的黑暗濃郁如墨，那聲咳嗽之后，再無聲息。只有風(fēng)雪偶爾卷入門內(nèi)，帶起幾聲空蕩的回響。
但葉輕塵的目光死死鎖定著黑暗中的某一點(diǎn)。
他能感覺到。
那里有東西。不，是有人。一個(gè)氣息極其微弱，幾乎與山石枯木融為一體，卻又透著一種古怪“存在感”的人。剛才那聲咳嗽，絕非無意，而是精準(zhǔn)地干擾了他運(yùn)轉(zhuǎn)《九幽真經(jīng)》的關(guān)鍵節(jié)點(diǎn)！
“藏頭露尾。”葉輕塵冷笑一聲，空著的左手五指微曲，一縷凝練的黑氣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射入山門黑暗之中，速度快得驚人。
這不是大范圍的殺戮，而是精準(zhǔn)的試探與絞殺。
黑氣沒入黑暗，卻沒有傳來擊中實(shí)體的聲音，也沒有能量碰撞的爆鳴。
它就像泥牛入海，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葉輕塵的瞳孔驟然收縮。
山下眾人看得分明，心頭更是駭然。那魔頭隨手一擊便能將血刀老祖分尸，此刻含怒而發(fā)的攻擊，竟被如此輕易地化解于無形？
“咳咳……年輕人……”
那蒼老虛弱的聲音再次從黑暗中傳來，帶著些許咳嗽后的沙啞，語氣平緩得甚至有些嘮叨，“火氣何必這么大……咳咳……剛練成《九幽真經(jīng)》，戾氣太重，傷身……更傷魂啊……”
這話語內(nèi)容平常，甚至像是長輩的關(guān)切，但在此情此景下，由黑暗中未知的存在說出，卻顯得無比詭異。
葉輕塵臉上的肌肉繃緊了。對方不僅知道《九幽真經(jīng)》，還能一眼看出他初練而成，甚至點(diǎn)出他內(nèi)力中的戾氣！這絕不可能是一個(gè)普通的、僥幸存活的人。
“裝神弄鬼！”葉輕塵聲音更冷，他向前踏出一步，逼近山門，“給我滾出來！”
他周身氣息再次暴漲，黑紅色內(nèi)力洶涌而出，比之前更加狂躁，顯然被徹底激怒了。他決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打斷他的“盛宴”，挑戰(zhàn)他剛剛獲得的、至高無上的力量。
“唉……”
黑暗中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充滿了無盡的疲憊和……一絲憐憫？
“蕭天魁那小子……聰明一世，糊涂一時(shí)。自以為能掌控《九幽真經(jīng)》，卻不知從來都是真經(jīng)在選擇宿主，豢養(yǎng)食物……咳咳……他成了你的資糧，而你……又以為自己是什么？”
話音未落，山門內(nèi)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開始流動、旋轉(zhuǎn)。
一點(diǎn)微光亮起。
不是葉輕塵那種幽藍(lán)冰冷的逆光，也不是血腥的紅光，而是一種極其黯淡、昏黃的，如同深秋殘燭般的光芒。
光芒中，隱約映照出一個(gè)佝僂、干癟的身影。
他坐在山門內(nèi)深處的陰影里，倚靠著冰冷的石壁，身上裹著一件破爛不堪、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袍子，整個(gè)人枯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臉上皺紋堆疊，須發(fā)皆白且稀疏，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
唯有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在昏黃微光的映襯下，異常清澈、深邃，仿佛看盡了百載滄桑，洞悉了世間一切秘密。此刻，這雙眼睛正平靜地，甚至帶著些許悲憫，看著門外如臨大敵、煞氣沖天的葉輕塵。
“你……你是誰？”葉輕塵的聲音里出現(xiàn)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這個(gè)老者給他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明明氣息微弱得下一秒就要斷氣，卻仿佛一座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xiǎn)。
老者又咳嗽了幾聲，緩緩道：“我是誰……不重要。一個(gè)早就該死，卻還沒死成的……守墓人罷了?！?/p>
他的目光掠過葉輕塵，看向他手中蕭天魁的頭顱，搖了搖頭，又看向山下尸橫遍野的慘狀，再次嘆了口氣。
“守墓人？”葉輕塵眼神一厲，“為誰守墓？蕭天魁？還是這葬雪山？”
“為所有被《九幽真經(jīng)》吞噬的癡妄之人守墓?！崩险叩穆曇粢琅f平淡，“也為……下一個(gè)墓主，提前清掃一下場地。”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葉輕塵身上，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悲憫褪去，逐漸染上一種冰冷的、審判般的意味。
“而你，《九幽真經(jīng)》新的宿主……你的盛宴，該結(jié)束了。”
“試煉，才剛剛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