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才剛剛開始。”
老者的話語平淡無奇，卻像一道無形的枷鎖，驟然套上了葉輕塵的脖頸。那不是聲音的力量，而是一種規(guī)則的宣告，一種更高層級存在的漠然判定。
葉輕塵瞳孔中的驚疑瞬間被暴怒點燃，進而化為一種癲狂的狠厲。他是《九幽真經(jīng)》的宿主，是吞噬了武林至尊的存在，是腳下這片尸山血海的主宰！豈容一個藏頭露尾、行將就木的老廢物評判？！
“老狗！裝神弄鬼！給我死來！”
他不再試探，體內(nèi)奔騰咆哮的《九幽真經(jīng)》內(nèi)力毫無保留地爆發(fā)！黑紅色的氣焰沖天而起，將他周身風雪盡數(shù)排開、蒸發(fā)！他丟開手中蕭天魁的頭顱——那曾經(jīng)的戰(zhàn)利品此刻已成累贅——雙掌齊出，掌心那團尚未完全消散的吞噬漩渦驟然膨脹，化作一道扭曲光線、吸噬一切的黑暗洪流，咆哮著沖向山門內(nèi)那點昏黃的微光！
這一擊，含怒而發(fā)，遠超之前肢解血刀老祖、爆殺群雄的威力！是他融合了剛剛吞噬的大量精血內(nèi)力后的至強一擊！他要將那個裝神弄鬼的老東西連同他身后的山門，徹底吞噬、湮滅成最基本的塵埃！
山下殘存的人們被這恐怖的威勢壓得幾乎窒息，眼中剛剛升起的一絲渺茫希望瞬間又被更大的絕望覆蓋。這樣的力量，如何能擋？
黑暗洪流吞噬了光線，瞬間沖入山門，淹沒了那點昏黃微光，淹沒了那個佝僂的身影。
沒有巨響，沒有碰撞。
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本身在被強行撕扯扭曲的“滋啦”聲。
葉輕塵臉上猙獰的笑容剛剛浮現(xiàn)，卻猛地僵住。
他感覺到，他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毀滅性能量，在沖入那片昏黃光芒范圍的瞬間，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zhì)、卻又堅不可摧的壁壘。不，不是壁壘，那感覺更像是……他的力量沖入了一片絕對的“空無”，一片連“吞噬”這個概念都不存在的絕對寂靜之地！
狂暴的黑紅色洪流前端，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無聲無息地消融、瓦解，不是被抵消，不是被吸收，而是像烈陽下的冰雪，直接“歸于虛無”！
那點昏黃的微光，在澎湃的黑暗能量沖擊下，甚至連晃動都沒有一下。光芒中心，那老者枯槁的身影依舊倚靠著石壁，甚至……又輕輕咳嗽了一聲。
“咳咳……《九幽真經(jīng)》的‘吞天噬地’，不是你這么用的?！崩险叩穆曇粢琅f平淡，甚至帶著一絲指導后輩般的挑剔，“蠻力沖撞，徒具其形，未得其神。蕭天魁教出來的……果然都是些蠢貨。”
話音落下的瞬間，老者那只枯瘦如雞爪、一直藏在破袍子下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沒有光芒萬丈，沒有氣勢磅礴。
他只是對著前方那仍在瘋狂沖擊、卻不斷消融的黑暗洪流，輕輕一拂。
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點塵埃。
隨著他這一拂，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冰冷寂滅之意，驟然彌漫開來！
那咆哮的黑暗洪流，如同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憑空抹去！
是的，抹去！
不是擊潰，不是打散，就是徹徹底底地從存在層面上被“抹除”了！連一絲能量漣漪都沒有留下！
“噗——！”
葉輕塵如遭重擊，身形劇震，猛地噴出一大口黑紅色的血液。那血液落在雪地上，竟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響，冒出青煙。他周身洶涌的黑紅色氣焰瞬間黯淡、紊亂，仿佛被一種根本性的力量強行掐斷了源頭！
反噬！《九幽真經(jīng)》之力被強行湮滅帶來的恐怖反噬！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近乎崩潰的駭然。他感覺自己的力量在飛速流失，經(jīng)脈如同被無數(shù)冰針刺穿，劇痛難當。那種絕對掌控一切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仿佛直面天地之威的渺小與恐懼！
“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葉輕塵的聲音嘶啞變形，充滿了驚怒交加。
老者緩緩放下手，昏黃的光芒映照著他毫無波瀾的臉。
“說了，一個守墓人?！彼麥啙岬哪抗饴湓谌~輕塵身上，那目光不再有悲憫，只有一種看待失敗品般的審視，“《九幽真經(jīng)》擇主，看的從來不是資質(zhì)根骨，而是‘契合度’。蕭天魁戾氣深重，貪嗔癡慢疑五毒俱全，看似契合，實則心志不堅，反被其噬，成了滋養(yǎng)真經(jīng)的肥料?！?/p>
“而你，”老者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葉輕塵的皮囊，直視他瘋狂扭曲的靈魂，“你比他更狠，更絕，更能放大人之惡念，看似是最佳的容器……可惜，空有兇戾，卻無與之匹配的‘神’來駕馭。真經(jīng)在你手中，不過是更鋒利的屠刀，而非通往至高之路的鑰匙?！?/p>
“胡說八道！”葉輕塵嘶吼著，試圖重新凝聚力量，但經(jīng)脈內(nèi)的劇痛和那種無形的壓制讓他內(nèi)力運轉(zhuǎn)艱澀無比，“力量就是力量！能殺人的就是好力量！等我吸干了你，自然就知道怎么用了！”
他眼中瘋狂之色更濃，竟是不顧反噬，強行催谷，周身再次逸散出稀薄的黑紅之氣，作勢欲撲！
老者看著他，搖了搖頭，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冥頑不靈。”
他輕輕吐出四個字。
然后，他對著葉輕塵，伸出了一根手指。
枯瘦、蒼白、布滿皺紋的一根手指。
隔著數(shù)十丈的距離，對著葉輕塵，輕輕一點。
沒有能量波動，沒有風聲呼嘯。
但葉輕塵前撲的動作猛地僵在半途！
他臉上的瘋狂和狠厲瞬間凝固，轉(zhuǎn)而化為極致的痛苦和驚恐！他感覺自己的魂魄仿佛被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刺中！一種遠比肉體痛苦更深刻、更本質(zhì)的撕裂感席卷了他全身！
他周身的黑紅之氣如同被澆上沸水的積雪，嗤嗤作響，瘋狂消散！
更讓他恐懼的是，他感覺到自己與《九幽真經(jīng)》之間那種血肉相連、力量源泉般的聯(lián)系，正在被這一指……強行剝離！
“不！我的力量！這是我的力量！”葉輕塵發(fā)出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叫，瘋狂掙扎，卻無法動彈分毫，只能眼睜睜感受著那足以讓他傲視天下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山下，所有人都被這逆轉(zhuǎn)性的一幕驚呆了。
清虛子掙扎著坐起，了凡大師勉力睜開雙眼，那些殘存的武林人士個個目瞪口呆，望著山門前那不可一世的魔頭，此刻竟如同被釘在虛空中的困獸，發(fā)出絕望的哀嚎。
那個山門內(nèi)的守墓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如此輕易地制服練就《九幽真經(jīng)》的魔頭？！
老者無視葉輕塵的慘叫，那根手指依舊虛點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忘了告訴你，《九幽真經(jīng)》的試煉第一步，就是……廢功?！?/p>
“活下來，你才有資格重新開始?！?/p>
“若活不下來……”老者收回手指，仿佛做了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聲音淡漠地消散在風雪中。
“……那便只是這葬雪山腳下，又一具無人記得的枯骨罷了?！?/p>
隨著他手指收回，葉輕塵周身力量徹底潰散，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從半空中重重栽落下來，“砰”地一聲砸在冰冷的雪地里，濺起一片雪沫。
他蜷縮著，劇烈地抽搐，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沫，曾經(jīng)睥睨天下的眼眸里，只剩下無盡的痛苦、茫然和……巨大的恐懼。
風雪依舊，緩緩覆蓋在他身上。
山門下，一片死寂。
只有那山門內(nèi)的昏黃微光，依舊穩(wěn)定地亮著，映照著門外的新墳場，和門內(nèi)那雙看盡了輪回的、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