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眾士兵圍在死去的刺客四周,不知如何是好。
刺客的血水,慢慢滲入云龍門前的青石板縫隙中,逐漸變成了一塊黑色的印記。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孟觀,他抓住旁邊一個中護軍士兵的衣袖。。
“麻煩你立馬去通知張將軍,我們將盡快收集刺客線索。也請他將我倆的什隊,就是一屯第一和第二什隊,調(diào)撥過來,協(xié)助調(diào)查?!?/p>
士兵從愣神中反應(yīng)過來,見到眼前是一位什長,趕忙行了一禮,飛奔而去。
孟觀蹲下,翻了翻刺客的尸體,對旁邊的正在包扎傷口的李肇說道:“虎賁你看,這刺客的衣服,和我們中護軍的制服是一樣的,不像是仿制的手藝。”
孟觀湊近李肇,低聲說道:“刺客很可能有內(nèi)應(yīng),而且地位不低?!?/p>
李肇心生警惕,看了看四周,確保無人聽到,才問道:“軍師,你為何這么說?這人只是有中護軍衣服而已,也有可能是賄賂管衣服的下人?”
“這不是衣服的事情?!?/p>
孟觀看了一眼仍在刺客手中的草人,“他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楊太傅去的。楊太傅如今是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人,除了皇上,所有人都得聽他的。”
“可我聽說,朝中很多人對楊太傅不滿,認為他就是靠著自己女兒,當了大行皇帝的正妻上位的,他沒有戰(zhàn)功、也沒有政績?!?/p>
“軍師,你別亂說了,瘋啦?”李肇又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現(xiàn)在楊太傅已經(jīng)被刺,要是誰去告發(fā)你嚼他舌根,你不怕被牽扯成刺客一伙的?”
孟觀無所謂地笑了笑,“不至于如此。我們既然想查明真相,就得了解一下朝堂的形勢?!?/p>
這時,孟觀和李肇領(lǐng)導(dǎo)的兩個什隊士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一個叫張石的士兵喘著氣,報告道:“孟頭、李頭,我們聽候差遣。”
孟觀拍了拍自己這個下屬的肩膀,“你們來得正好。我們得到妃嬪隊伍去看一眼,最初的箭矢,就是從那邊射來的,而且好像有人死了。所有人到了之后,以我和李肇為中心,展開搜索,不要放過任何一點細節(jié),明白了嗎!”
眾士兵異口同聲地喊道:“明白!”
相比于云龍門,另一個兇案場景則顯得異??刹?。
一具尸體直挺挺躺在青石板上,頭顱卻滾落在遠處。
孟觀對李肇說道:“這人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刺客砍掉了頭顱?!?/p>
孟觀指了指周圍的血跡,“你看,尸體脖頸處對著的血跡,有一定噴射形狀,但力度卻不大,更多的是流出來的。說明她倒下時,大脈的血已幾乎噴灑殆盡。這周圍星星點點的血滴,才是最開始噴灑的血跡?!?/p>
“也就是說,這人在站立期間,被突然砍掉了頭顱,血水向上噴灑了一段時間,如雨點般落在人群之中,這才造成了人群的極大恐慌?!崩钫仨樦嫌^的思路分析道。
孟觀點點頭。他走到頭顱處,將頭顱的正面翻過來。
雖然頭顱被沾染了血漬與污泥,表情也異常猙獰,但仍能看出,死者生前是一個標致美人。
“不知道這人是誰?是大行皇帝的妃子嗎?”孟觀低聲自問。
“她不是大行皇帝的妃子?!币粋€尖銳的男聲響起。
孟觀和李肇抬頭望去,說話的人,正是剛才舉起凳子,為皇帝擋了一劍的黃門。
“這是皇上的妃子,段妃。她近期才被皇上看中,正是受寵的時候,沒想到啊……”
見孟觀和李肇好奇地看著自己,黃門躬身一揖,“雜家是寺人監(jiān)董猛。”
孟觀反應(yīng)過來,眼前這人是皇帝身邊的近臣,是司馬衷尚在太子時期,就跟著皇帝的貼身黃門,頗得皇帝信任,在后宮的話語權(quán)也很大。
孟觀連忙恭敬地行禮,李肇見狀,也趕緊跟上,“小人見過董監(jiān)。”
董猛笑了笑,“兩位英雄不必多禮。剛才兩人的英勇事跡,皇上和眾大臣都看在眼里,想必后續(xù)必能得到嘉獎。雜家見你們?nèi)栽谡{(diào)查,特意過來看看,是否有雜家能幫上忙的地方。”
孟觀正要回答,張石匆匆跑了過來,“孟頭、李頭,我們找到了這個?!?/p>
張石手中握著一把角弓。
李肇接過角弓,將弓身與弓弦都摸索了一遍,并嘗試拉了一把,再輕輕收弦。
“我一時也分辨不出所有材質(zhì),但這弓身肯定有荊州黃楊芯,弓的手感也上乘。這是一把非常昂貴的角弓,比中護軍的制式弓要好得多,價格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p>
孟觀若有所思,湊近李肇耳邊,“果然,肯定是朝廷里的大人物在指使?!?/p>
“孟觀!李肇!”一個聲音喊道。
孟觀、李肇以及一眾中護軍士兵,都下意識地立正站好。說話的正是張劭。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張劭皺眉問道。
“啟稟將軍,小人正在帶隊調(diào)查,希望可以盡快查出行刺真兇。”孟觀趕緊回復(fù)道。
張劭輕蔑地看了孟觀和李肇一眼,“就你倆那點兒能耐,都讓刺客給跑了,還想著查案?”
李肇沒想到,張劭居然將刺客逃跑的鍋扣自己頭上。他剛要反駁,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手臂被拉住。
孟觀感覺到李肇的沖動,趕緊拉住了自己的好友。
張劭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說道:“楊太傅讓你倆到太極殿去。”
“楊太傅?!”眾人瞪大了眼睛,孟觀問,“他不是已經(jīng)……”
“只受了一點皮外傷,刺客沒刺中他的要害。”張劭突然露出了驕傲的神色,“這要歸功于本官一直守在楊太傅身邊?!?/p>
2
“都給朕死!死!死!死!死??!”身為天子的司馬衷用力地拍著龍椅的扶手,空曠的太極殿回蕩著陛下憤怒的聲音。
這位新手皇帝剛剛知道,祭典中被砍去腦袋的人,是他當前正寵愛的段妃。
這讓他無比憤怒,但太極殿內(nèi)除了貼身黃門董猛外,旁人都并未在意這位皇上的情緒。
太后楊芷此時尚未平復(fù)恐懼的心情,站在司馬衷身后小聲抽泣。
張劭、孟觀、李肇,則跪在御前,低頭不敢致一言。
“董猛,你是好樣的!你救朕,很勇敢!”司馬衷對一直在輕聲安慰自己的董猛說道。
皇帝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凳子,上面仍然嵌著孟觀的佩劍。
他雖然智商低于常人,但不至于傻得連救命恩人認不出。
董猛聞言,只是誠惶誠恐地謝恩,原本想說“保護皇上只是奴婢職責(zé)所在”,但他偷瞄了一眼殿中的張劭、孟觀和李肇三位中護軍,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司馬衷又看著跪在地上的孟觀和李肇,李肇的右手前臂此時已包扎妥當,但繃帶中仍然滲出不少血跡。
司馬衷剛才也親眼看到了兩人的機靈和英勇。
他內(nèi)心對兩人是贊許和感激的,也希望表達出來。
但司馬衷想起董猛多次提醒過他,中護軍士兵可能都是壞人,必須多加小心。
雖然他完全無法理解眼下的孟觀和李肇,剛才還為了保護自己而拼了命、受了傷,到底壞在哪里,但他已經(jīng)習(xí)慣讓別人替自己做決定,也就沒有對孟觀和李肇說任何勉勵的話語。
此刻的殿中,臉色最陰沉的人,是站在司馬衷身旁的楊駿。
刺客顯然沒有做足功課,也許只認清了楊駿干瘦的臉,卻沒弄清楚他的身材。
祭典上楊駿穿著寬大的縞服,有效地干擾了刺客的判斷。
刺客把劍刺入縞服,劍鋒只是輕微地擦過楊駿的身體,劃破了一點皮膚。
由于慣性,楊駿隨著自己的椅子一同倒下,在場眾人都以為他已命喪刺客劍下。
當刺客離去,緩緩站起的楊駿,著實把殿中眾人嚇了一跳。
此時楊駿的臉,比云龍門那灘已經(jīng)發(fā)黑的刺客血跡還更黑。
尚未散去的驚恐與剛升起的憤怒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異常暴躁。
“你們這群廢物!”楊駿指著張劭、孟觀和李肇罵道。。
“兩個刺客,就這么堂而皇之地進了宮,在大行皇帝的祭典上公然行刺!”他咆哮道,“沒查出來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一個都沒抓到!也不知道朝廷天天養(yǎng)著你們,干什么吃的!”
跪著的張劭,聽到楊駿的斥責(zé)趕緊把頭低下。
李肇剛剛被張劭冤枉,現(xiàn)在又被楊駿斥責(zé),心中著實不痛快,此時想辯解一番。
李肇剛一抬頭,看見旁邊的孟觀對著他使勁地使著眼色,然后孟觀跟著張劭一起,把額頭貼在了地面。
李肇這才想起,在這大殿之上,并沒有自己一個小小什長說話的份。
他原以為會得到嘉獎,不想被叫入殿中,啥話都沒說,就被楊駿一頓臭罵。
楊駿指著張劭、孟觀和李肇三人,在司馬衷面前肆意地發(fā)泄著自己的情緒,將憤怒轉(zhuǎn)換成了車轱轆話,用幾句話翻來覆去地咆哮在三人身上。
殿中眾人無不對被幾句重復(fù)咆哮的話,弄得心煩無比,但包括皇上在內(nèi),卻無一人愿意為被罵者出頭。
直到楊駿有所力竭,才緩了一口氣,慢慢想起自己在這殿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傅身份,即便不顧體統(tǒng),也要對刺客的事情有所指示。
“皇上,行刺之事,絕不簡單,必然有能量不小的幕后之人指使。”楊駿努力讓自己的臉色從陰沉轉(zhuǎn)變?yōu)猷嵵??!?/p>
“近日洛陽多有不利于朝廷的謠言,臣多次派人探聽調(diào)查,多個涉及叛亂的謠言,源頭都來自于汝南王。”
“怎么還沒開始調(diào)查,就有結(jié)論了?”李肇從牙縫中擠出自己的疑問,“汝南王是什么人?”
孟觀沒有抬頭,“別說話,我稍后和你解釋?!?/p>
楊駿微微偏頭,斜眼看向后方的張劭,“張將軍,你全權(quán)負責(zé)祭典安全,可知今日參加祭典的宗親大臣名單,和他們所在的位置?”
“末將知曉?!睆堐口s忙回復(fù)。
“請你告知皇上,汝南王今日祭典進行之時,在宮中何處?”
“回稟皇上、太傅。今日祭典之時,汝南王和他的隨從們,并未進入宮中。據(jù)末將手下回報,汝南王到閶闔門后,不再前行入宮,而是跪在宮門外嚎哭,還引起了銅駝街眾百姓的圍觀?!睆堐繄蟾娴?。。
接著他又有意增加了一句,“汝南王似乎希望在眾人面前,營造自己是被奸佞陷害的悲情忠良角色。”
楊駿立馬接話道:“皇上,您看看!宗親貴胄,大行皇帝祭典不入宮內(nèi),反而當街哭泣,成何體統(tǒng)?況且今日他不在宮中,卻正好發(fā)生了行刺之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臣提議,為了謹慎起見,您應(yīng)立刻下詔,對汝南王開展調(diào)查,緝拿王府中的可疑人員,重點查清楚汝南王是否與這次行刺有關(guān)聯(lián)?!?/p>
皇帝艱難、緩慢而籠統(tǒng)地理解了楊駿的意思:自己的外祖父楊駿,要自己下詔,調(diào)查自己的叔公汝南王司馬亮。
皇帝并不愿意遵照楊駿的意思去做,盡管他成為皇帝以來,事無巨細,都在聽外祖父的話。
司馬衷腦海里浮現(xiàn)了自己叔公——汝南王司馬亮的樣子,圓鼓鼓的身軀上頂著一個發(fā)福的腦袋。
當司馬衷還是太子時,每次見到自己這位叔公,總能在他肥胖敦實的臉上,看到自然而爽朗的笑容,體驗到宮中少有的溫情。
父皇司馬炎也曾專門對他囑咐過,若有朝一日自己歸天,他不得不接過皇帝權(quán)柄時,有兩個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一位是外祖父太傅楊駿,另一位就是叔公汝南王司馬亮。
為此,司馬衷自然不太愿意聽從楊駿建議,但他并不敢直接拒絕。。
在他有限的智慧里,一時無法找到回應(yīng)楊駿的方法,只好把頭低下,嘴里開始哼哼唧唧,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達不滿。
皇帝當眾失態(tài),而且殿中還有孟觀、李肇這樣的低級士官,會造成非常不好的影響。
楊駿趕忙咳嗽了一聲,暗示自己的女兒——太后楊芷盡快安撫司馬衷,并讓他接受自己的意見。
楊太后見狀,趕緊抹去了仍在掉的眼淚,用力吸了吸鼻子,盡量收住哭腔。
她將手搭在皇帝肩上,用沉靜的語氣說道,“皇上,太傅的做法,也是為社稷著想,您作為一國之君,且不可隨意感情用事。況且,太傅只是提出緝拿汝南王府中的可疑人員,并不是要直接傷害汝南王。”
這個“況且”,雖然是一個正常人一眼就能識破的謊言,但卻有效地安撫了司馬衷,使他停止了不雅的行為。
3
被太后楊芷成功安撫情緒的司馬衷,并未繼續(xù)思考楊駿提議的合理性,便再次習(xí)慣性地全盤接受。
做完決策,皇帝又想起了那個死去的段妃,氣憤的情緒又慢慢地占據(jù)了他本就不甚發(fā)達的腦袋。
“末將愿領(lǐng)中護軍,包圍汝南王府,調(diào)查行刺之事?!贝藭r跪在地上的張劭,觀察到了司馬衷微妙的情緒變化,認為要抓住這樣的機會,趕緊直起身子表態(tài)。
在張劭看來,包圍王府,甚至可能進去抄家,是一件相當能顯示權(quán)威,且油水滿滿的事情,他一邊說著,心情居然有些激動起來。
這次生氣的不再是司馬衷,而是楊駿。
他認為自己這個豬腦袋外甥,不但在沒有與自己商量的情況下,就直接越級和皇帝啟奏,更沒有多想一層。
洛陽城中的軍隊,包括中護軍、左右衛(wèi)軍,是楊駿的重要底牌。
若洛陽城軍隊就這樣和汝南王府的侍衛(wèi)發(fā)生沖突,力量盡管能與汝南王一戰(zhàn),但若其他宗親萬一站在汝南王一邊,從各自藩地起兵進京,他必然陷入被動。
此時楊駿恨不得抽出這個蠢外甥腰間的劍鞘,對著他的榆木腦袋狠狠敲上一通。
楊駿冷冷地回復(fù)張劭,“不行!”
殿中眾人都知道,雖然中護軍是皇帝親兵,但實際能指揮中護軍的,只有楊駿本人。
他并不顧忌在皇帝面前對張劭下令,“你今天要領(lǐng)皇帝詔書,動身前往先帝陵寢。在那里,石鑒正領(lǐng)著一隊兵馬在修建先帝陵寢。你告訴石鑒,今日祭典,皇上遭遇不法之人行刺,太傅也差點遭遇不測,皇帝要求立刻領(lǐng)兵進入洛陽護駕,保護皇上及太傅安全。”
先帝陵寢距離洛陽城超過六十里,張劭與隨從,不必與先帝棺槨同行,快馬加鞭倒是可以半天,但石鑒要帶兵回到洛陽,卻至少要一天時間。
這顯然是個遠遠不如包圍王府的苦差事。
楊駿看著張劭眼中緩緩升起的失望之情,感覺這個外甥已經(jīng)愚蠢得無可救藥,繼續(xù)冷漠地補充,“只有石鑒領(lǐng)兵回援,我們才有足夠的兵力確保洛陽安穩(wěn)。那時你再考慮領(lǐng)兵入王府調(diào)查之事?!?/p>
“而你倆,”楊駿轉(zhuǎn)向仍然匍匐在地的孟觀和李肇,“馬上帶著你們的手下,著便裝去汝南王府,監(jiān)視那里的一舉一動。若有任何異常,立刻回報。”
孟觀和李肇趕忙領(lǐng)命而去。
走到殿門時,孟觀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楊駿正如同嚴父一般,教皇帝如何寫詔書。“這個字不能這么寫,必須重新再擬……”這是他們在離開大殿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剛出太極殿,李肇就忍不住問道:“軍師,這是怎么一回事兒?我們不還在調(diào)查嗎,怎么突然就指向汝南王了?”
“這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我看有人想借這個事情清除異己了?!泵嫌^低聲說道。
“???什么清除異己?”李肇滿臉疑惑。
孟觀看了自己眼前這位好朋友一眼,“虎賁,虧你還是在中護軍當差,對朝堂上的事情還是一無所知啊?!?/p>
李肇聳了聳肩,“我一個小小的什長,關(guān)心那些大人物干什么?”
孟觀嘆了一口氣,“因為這個可能關(guān)系你我前途。大行皇帝生前最信任的兩人,一位是掌管我們的楊太傅,一位就是我們要去監(jiān)視的汝南王。大行皇帝去世后,楊太傅一直想完全掌控朝堂,所以就得設(shè)法除掉汝南王,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
李肇瞪大了眼睛,“那兇手是誰,還查嗎?”
“查呀!”孟觀說,“這不讓我們?nèi)ケO(jiān)視汝南王府嘛!就從他開始查。”
“可是……”
“輪不到我們這些小人物說可是,我倆趕緊帶隊換裝,去汝南王府吧!這是來自太傅,啊不,皇上的命令?!泵嫌^推了一把李肇,催促他盡快行動。
李肇?zé)o奈,只好隨著孟觀一起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