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guī)е鴿M腔怒火和殺意離去，留下茅廁區(qū)域刺鼻的惡臭和令人窒息的壓抑。圍觀的外門弟子們竊竊私語，看向葉孤舟的眼神充滿了幸災樂禍和毫不掩飾的憐憫。得罪了趙烈，又是個掃茅廁的雜役，在外門小比上，結(jié)局幾乎已經(jīng)注定——非死即殘。
葉孤舟卻恍若未聞。他指尖輕點，落在那塊布滿細微蛛網(wǎng)紋的青石上，動作依舊平穩(wěn)專注。只是這一次，他點下的位置更深了一分，那蛛網(wǎng)般的裂紋悄然擴散，幾乎覆蓋了整塊石頭。他收回手，青石表面留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凹痕，內(nèi)里卻已布滿了致命的裂痕。
示敵以弱，藏鋒于鈍。但這“弱”與“鈍”之下，是洶涌的暗流與即將噴薄的火山。
接下來的幾日，外門區(qū)域的氛圍愈發(fā)緊張。趙烈顯然將葉孤舟當成了他小比前立威的墊腳石，也是向林月兒展示“力量”的舞臺。他不再滿足于言語威脅，開始變本加厲。
葉孤舟清晨去遠處水坑打水，總會“恰好”遇到趙烈和他的跟班。沉重的破水桶會被“無意”撞翻，渾濁的臟水潑了他一身。趙烈則會抱著雙臂，發(fā)出肆無忌憚的嘲笑：“哎喲，掃茅廁的，這下更配你的身份了！臭水配臭人，天造地設啊！哈哈哈！”
周圍的弟子也跟著哄笑，如同看一場免費的猴戲。沒有人敢上前阻止，甚至有人為了討好趙烈，故意往葉孤舟腳下丟垃圾。
葉孤舟默默撿起水桶，重新打水。冰冷渾濁的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有緊握桶梁的手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污穢的臟水順著他瘦削的下頜滴落，砸在布滿塵土的地面上，濺起微小的泥點。
識海中，劍尊的意念如同萬年玄冰，散發(fā)出幾乎要凍結(jié)靈魂的殺意：“螻蟻！當誅！”紫微帝君的聲音帶著深沉的悲憫與壓抑的怒意：“塵泥之辱，百倍于刀劍加身。恩公，忍辱負重，方能……”“忍？”丹塵子罕見地打斷了帝君，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顫抖，“此等折辱，踐踏的不僅是肉身，更是人之尊嚴！恩公，老朽恨不能煉一爐‘焚心丹’，讓這廝嘗嘗神魂灼燒之苦！”
葉孤舟沒有回應。他只是提著重新打滿的水桶，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走回那片惡臭之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灼燒著靈魂。他前世在黃泉擺渡百年，看盡死寂，受盡孤苦，但那是天地自然的冰冷，是宿命的沉重。而此刻，是活生生的人，帶著惡意的、刻意的踐踏！這比黃泉的死水更冷，比渡魂的疲憊更沉！
他沉默地沖洗著污穢，動作依舊一絲不茍。但同屋的三個雜役，卻敏銳地感覺到，這個沉默的少年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危險。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表面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內(nèi)里卻涌動著毀滅性的熔巖。
這日午時，演武場人聲鼎沸。外門執(zhí)事正在宣布小比的具體規(guī)則和抽簽安排。所有外門弟子，包括雜役院中掛了名的葉孤舟，都需到場。
葉孤舟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灰色的雜役服在一片青色中格外扎眼，如同污點。他低著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比擂臺，拳腳無眼，各安天命！但同門切磋，點到為止！若有蓄意殘害同門者，宗規(guī)嚴懲不貸！”執(zhí)事的聲音洪亮，回蕩在廣場上。
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故意拔高，蓋過了執(zhí)事的話尾：“執(zhí)事大人，弟子趙烈有話說！”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身材魁梧的趙烈身上。他排眾而出，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獰笑，大步流星地走到葉孤舟面前，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指向葉孤舟的鼻子！
“敢問執(zhí)事！若是對手是個連茅廁都掃不干凈的廢物，弟子一時收不住手，不小心把他打死了，算不算‘蓄意殘害’??？”趙烈的聲音充滿了惡意和挑釁，如同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耳膜上。
轟！人群瞬間炸開了鍋！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聚焦在葉孤舟身上，充滿了鄙夷、嘲笑、獵奇和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趙烈！休得胡言！”主持的執(zhí)事皺眉呵斥，但語氣并不嚴厲，顯然對趙烈背后的勢力有所顧忌。
“執(zhí)事明鑒，弟子可沒胡言！”趙烈環(huán)視四周，聲音更大，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葉孤舟臉上，“這葉孤舟，大家伙都認識吧？掃茅廁的雜役！聽說連引氣都引不明白，整天就知道對著茅坑和石頭戳戳點點！讓他上擂臺，那不是送死是什么？弟子是怕臟了手，也怕污了各位師兄師姐的眼啊！哈哈哈！”
刺耳的哄笑聲再次響起，如同海嘯般將葉孤舟淹沒。他成了整個廣場的笑柄，尊嚴被徹底撕碎，踩在腳下反復摩擦。
葉孤舟依舊低著頭，身體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偽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恐懼的顫抖，而是極致的憤怒沖擊著理智堤壩的震動！識海中，三萬仙魂的意念如同被激怒的星辰，發(fā)出無聲的咆哮！劍尊的殺意幾乎要沖破“萬星斂息術”的封鎖！
趙烈看著葉孤舟“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得意到了極點。他就是要當眾把這小子踩進泥里，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了葉孤舟，帶著汗臭和莽牛勁氣息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廢物！抬起頭來！”趙烈厲喝，如同呵斥一條狗，“讓大伙兒都看看你這掃茅廁的慫包樣！就你這樣的垃圾，也配站在這里？也配參加小比？也配跟林師妹說話？！”
他越說越怒，看著葉孤舟那低垂的頭顱，一股邪火直沖腦門。羞辱的話語似乎已經(jīng)不夠解氣，他需要更直接的踐踏！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趙烈做出了一個讓全場瞬間死寂的動作！他猛地抬起腳！那只穿著厚底獸皮靴、沾滿塵土的大腳，帶著侮辱性的力量，狠狠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踩在了葉孤舟低垂的肩膀上！
砰！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巨大的力量傳來，葉孤舟身體一個趔趄，被硬生生踩得單膝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砸在堅硬的青石地面上，發(fā)出一聲令人心悸的悶響！
塵土飛揚！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那位主持的執(zhí)事！當眾踩人肩膀，逼人下跪！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言語羞辱，這是赤裸裸的、極致的肉體與人格的雙重踐踏！是對一個人最徹底的否定和侮辱！
葉孤舟跪在那里，頭被趙烈的腳死死踩著，被迫深深低下。污濁的靴底碾磨著他肩頭的粗布，也碾磨著他作為“人”的最后一點尊嚴。他能清晰地聞到靴底泥土的腥味和趙烈身上濃烈的汗臭。
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風吹過的聲音。
趙烈居高臨下，看著腳下如同螻蟻般的葉孤舟，心中涌起病態(tài)的快意。他就是要讓所有人看到，得罪他趙烈的下場！就是要讓林月兒看看，她說過話的這個雜役，是多么的不堪！
“廢物！記住今天！”趙烈獰笑著，腳上又加了幾分力，“小比擂臺上，老子會讓你跪得更徹底！到時候，可別嚇得尿了褲子，臟了擂臺！”
說完，他如同丟棄垃圾般，猛地收回腳，還故意在葉孤舟肩頭蹭了蹭靴底的泥土，然后志得意滿地轉(zhuǎn)身，享受著周圍那或畏懼、或震驚、或麻木的目光。
葉孤舟依舊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低著頭，肩膀微微起伏，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屈辱。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主持執(zhí)事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揮揮手：“都散了！準備抽簽！”
人群如同潮水般退去，帶著各種復雜的議論。沒有人再看跪在那里的葉孤舟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塊路邊的頑石。
夕陽的余暉，將葉孤舟跪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孤獨地投射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許久。他才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撐起身體。膝蓋處傳來鉆心的疼痛，青石上留下了一小片暗紅的印記——那是皮膚被磨破滲出的血。
他慢慢站直身體，拍了拍肩頭那清晰的、帶著污穢的靴印塵土。動作很慢，很仔細，仿佛在清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然后，他抬起頭。散亂的發(fā)絲下，那雙眼睛，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靜，而是如同剛剛從九幽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冰冷、死寂、燃燒著足以焚滅星辰的滔天怒火！瞳孔深處，一點凝練到極致、幾乎要刺破虛空的星塵寒芒，一閃而逝！
識海內(nèi)，三萬仙魂的意念如同沸騰的熔巖，殺伐、悲憤、不屈的意志匯聚成無聲的洪流！
“趙烈……”葉孤舟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寒意，“小比擂臺上……”他頓了頓，看著趙烈消失的方向，嘴角緩緩咧開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拔視屇阒馈薄笆裁词钦嬲摹薄肮虻厍箴垼 ?/p>
塵泥受辱，非為沉淪。此身如劍，受礪愈鋒！那被踩入泥濘的尊嚴，終將以最熾熱、最鋒銳的方式，百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