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哎！臭不要臉的商成，你來看我啦！”
一道清亮得幾乎能劈開雨幕的歡呼聲驟然響起。
商成一個激靈，瞬間切換模式，從狼狽躲雨的落魄相，無縫銜接成一副“哥很瀟灑只是偶遇小雨”的姿態(tài)。
他一抬頭，就看見上官婉兒提著鵝黃色的裙擺，像只歡快的小雀兒，從上官家那朱紅卻略顯暗淡的大門里蹦了出來。
發(fā)間簪著的琉璃蝴蝶墜子隨著她的動作亂顫，雨絲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活脫脫一只在雨中迷了路卻依舊興高采烈的蜻蜓。
“正是在下！”商成唰地站直，單手撫胸，行了個不倫不類、介于西方紳士和茶館小二之間的禮，腳下卻因水洼一滑，差點當場表演個劈叉，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身形，“受了您大恩大德的商成，特地前來問候您，看看有什么能報答您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他這姿態(tài)，擺得自信爆棚，仿佛腳下不是濕滑的青石板，而是巴黎時裝周的T臺。就是這臺子有點滑，差點讓他摔個四腳朝天。
遠處回廊下，上官家當代家主上官雄正巧路過，看到這一幕，猛的一拍額頭，簡直沒眼看，對著身旁的老仆哀嘆：“哎喲我的傻閨女啊……人家那是不要臉，你這是直接把咱們上官家最后那點臉皮扯下來扔地上踩啊！咱們家如今是式微了，可這……這成何體統(tǒng)！”
可他腳步頓了頓，終究是沒過去。
上官家如今內(nèi)外交困，一堆爛賬破事等著他焦頭爛額，庫房空虛，人心浮動，幾個附庸家族也在蠢蠢欲動，他實在沒那份閑心去管小女兒又從哪兒撿回來這么個看起來極不靠譜的“江湖朋友”。
他重重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消失在回廊深處，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上官婉兒卻被商成這浮夸又帶點狼狽的表演逗得咯咯直笑，眉眼彎彎，顯然開心得很。
她身邊一個穿著體面、眼神精明的大丫鬟皺了皺眉，剛想上前驅(qū)趕這個來歷不明、油嘴滑舌的家伙，另一個清冷中帶著威嚴的聲音卻先響了起來。
“呵?！?/p>
就一聲，輕輕的，帶著點若有似無的嘲弄。
仿佛聽到了無聲的命令，圍攏在一旁看熱鬧或是無所事事的家丁仆役們，像被無形的刀子劃開，自動而迅速地向著兩側(cè)退去，紛紛低下腦袋，垂下雙手，斂聲屏息。
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蕎，披著一身煙雨空濛般的素色紗縷，緩步走了出來。那紗料極薄，行走間飄飄欲仙，完美勾勒出她玲瓏有致、曲線起伏的身段，該遮的地方半遮半掩，比起藍星上那些直白暴露的裝束，更具一種朦朧而高級的誘惑力，屬于修仙界特有的、“氛圍感”拉滿的美。
商成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心里瘋狂默念清心咒：“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甲方爸爸不能泡，泡了合同要不到，投資還沒拉到手，穩(wěn)住，商成，穩(wěn)住……”
“你這招投石問路，使得真不怎么樣?！鄙瞎偈w開口，聲音冷冽清澈，如同玉珠落于冰盤，自帶一股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砸了我家門口的鎏金裝飾，就為了逼個能主事的人出來？手法拙劣，小家子氣，惹人厭煩。東西不用你賠了，諒你也賠不起。我們上官家，不和心思陰暗、處處算計的小人打交道。
你也不必費盡心思，妄圖以各種蹩腳的手段來與上官家產(chǎn)生什么不必要的鏈接?！?/p>
商成心里猛地一咯噔，哦豁，出師不利，目標VIP客戶初始好感度直接跌穿地平線，負數(shù)爆表！
但他臉上瞬間切換模式，從油滑浮夸秒變沉穩(wěn)誠懇，語氣也變得平和而莊重，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和自嘲：“上官大小姐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我這點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果然一眼就被您看穿了?！?/p>
他嘆了口氣，演技渾然天成，帶著幾分底層修士的辛酸：“沒辦法啊。大小姐，若不這樣，我連您上官家這高高的門楣都望不見，更別說進來了。
您站的是九重云端，俯瞰眾生，我趴的是萬丈泥地，掙扎求存，中間隔著小一百層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存在的天花板呢。
你們高門大族，有資本的，可以靠勢壓人，一句話就能定規(guī)矩。
我們這些一無所有的平頭小百姓，沒資本沒靠山，只能靠這點小心思，弄出點不大不小的動靜，才能僥幸換來您這樣的人物瞥來一眼，賞一句問話。”
“我今日冒雨前來，確實是誠心懇求上官家?guī)椭摹！?/p>
他目光懇切，直視著上官蕎，“但這幫助，絕非單向的索?。∥疑坛呻m是小人物，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我有回饋！或許前期回饋微薄，入不了您的眼，但請您務必聽我說完我的些許設想之后，再行定奪不遲！”
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視線銳利地掃過周圍那些雖退開卻仍豎著耳朵、眼神閃爍的下人，語氣帶上了幾分不容置疑的驅(qū)趕意味：“這里人多嘴雜，并非議事之所。都散了吧？聚在這里做什么？
怎么，還怕我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生吃了你家兩位金枝玉葉的小姐不成？您們瞧瞧我這細胳膊細腿，我咬得動嗎？
各位是手上的活計太少，閑得發(fā)慌，只能杵在這兒看主家的笑話了不成？”
最后那句“看笑話”，像一根尖銳的針，精準地刺入了許多仆役的心虛之處。
家丁丫鬟們面面相覷，神色訕訕，眼神躲閃，竟真的不敢再多留，很快便作鳥獸散，各自溜回自己的崗位，只是那效率有多高，就難說了。
一個家族開始走下坡路，最先體現(xiàn)的就是規(guī)矩廢弛，人心渙散，主家威儀受損。
上官蕎秀眉微蹙，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商成這話，說得難聽刺耳，極不客氣，卻……一針見血地戳中了上官家如今的痛處。她無法反駁。
“哼，巧舌如簧，尖牙利嘴?！?/p>
她語氣依舊冰冷，但并未再轉(zhuǎn)身離開，反而打量起商成來，“我倒要仔細看看，你這張能把死人說話的狗嘴里，今天究竟打算怎么吐出象牙來?！?/p>
商成心中暗喜，有門兒！趁熱打鐵，他立刻接話，甚至還帶上了一點委屈巴巴的調(diào)侃：“大小姐，您這就是您的不對了。來者是客，就算我是個惡客、惡客，您上官家百年望族的深厚底蘊，詩書傳家的禮數(shù)風范，這待客之道，總該賞我杯熱茶喝吧？您先別瞪眼，我這話可不是為了蹭您一杯茶水?！?/p>
他順勢上前半步，壓低聲音，手指看似隨意地指了指那些散開的下人消失的方向，聲音低得只有近前的上官蕎、婉兒以及那位一直沉默旁觀的管家阿二能聽見：
“您看，方才您一句話，他們散得慢吞吞，猶猶豫豫。我一句‘看笑話’，他們溜得比中了箭的兔子還快。這說明了什么？
離心離德?。∵@絕非主家仁德有虧，而是家族衰敗之氣已顯，蔓延至骨髓了！”
他又抬手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庫房和賬房方向，繼續(xù)大膽進言：
“我再斗膽妄猜一句，您上官家如今名下的各項產(chǎn)業(yè)、坊市店鋪，看似流水依舊，但恐怕實際進項，大半都已流入了那些經(jīng)手管事、掌柜們的私囊，只有小頭才勉強歸入上官家的公賬。
而您眼下，還不敢立刻大刀闊斧地整頓換人，為什么？
因為無人可用，青黃不接！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動，可能垮得更快，甚至引發(fā)更大的崩盤！”
他這是在賭，賭上官家的窘迫和內(nèi)部蛀蟲問題比他表面看到的更加嚴重，賭這位看似冷傲的大小姐對此心知肚明卻苦無良策，束手無策！
上官蕎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如同冰封的湖面下驟然刺出的冰錐，死死釘在商成身上，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一旁始終沉默如山的上官家管家，上官阿二，那布滿皺紋的臉上，眼皮也微微抬起，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色沉凝了幾分。
商成只覺得后背瞬間被冷汗打濕，涼颼颼的，比淋了雨還難受。
但他臉上依舊穩(wěn)如老狗，甚至帶著一種“我只是實話實說”的坦誠。
商業(yè)談判嘛，有時候就得兵行險著，玩的就是心跳和信息差！風險越高，潛在的回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