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上官蕎沉默了足足有十幾秒，空氣中的壓力幾乎凝成實質(zhì)。
忽然，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淡淡嘲諷的弧度：
“所以？你這一番看似危言聳聽、實則確有幾分道理的剖析，最終目的，就是想毛遂自薦，來做我上官家的家??？
抑或是某個鋪子的掌柜？
這就是你費盡心機(jī)想要得到的？若真是如此，看在你尚有幾分口才和膽色的份上，我可以答應(yīng)你。具體事宜，你跟阿二叔談便是?！?/p>
她說完，優(yōu)雅地拂了一下衣袖，作勢又要轉(zhuǎn)身離開。這類套路她近年來見得多了，總有些自命不凡的狂生或破落戶，喜歡以驚人之語開頭，故弄玄虛，妄圖吸引注意，從而一步登天，得到重用?？上?，大多眼高手低，不堪大用。
“別！大小姐留步！”商成趕緊提高音量叫住她，心臟砰砰跳，知道關(guān)鍵時刻來了，“您誤會了！我商成，既不是來求職做家丁，也不是來應(yīng)聘當(dāng)掌柜的！”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那個被體溫焐得溫?zé)岬呐f布包，動作鄭重地、一層層地打開。
剎那間，柔和而純正、絲毫不顯刺眼的靈光暈染開來，悄然驅(qū)散了周圍的雨意寒涼。
十顆圓潤飽滿、色澤溫潤、靈氣盎然的靈玉珠，靜靜躺在他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掌心，熠熠生輝。
“嘶……”四周隱約傳來幾聲極力壓抑的倒抽冷氣聲。
就連一向?qū)﹀X財沒什么概念的上官婉兒，都驚得捂住了小嘴，大眼睛瞪得溜圓。
“喂！臭不要臉的！”上官婉兒先反應(yīng)過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指著商成的鼻子，氣得臉頰鼓鼓，粉腮通紅，
“你……你你這么有錢！你比我有錢多了！你這些珠子，夠買下我所有的零花錢攢一萬年了！那你當(dāng)初還騙我的干糧和銀角子！那是我省吃儉用攢了好久的！你你你……你不是不要臉，你是臉皮比烏蒙城的城墻還厚，還帶拐彎的！”
商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冷汗真下來了，趕緊解釋：
“誤會！天大的誤會！婉兒小姐，您聽我解釋！這錢！這些靈玉珠，是我這幾天剛剛賺到的！就是靠著您當(dāng)初好心資助我的那點本錢，翻騰出來的！真的！蒼天可鑒！不信您問……呃……”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臉色深沉的上官阿二，“這位大叔氣度不凡，想必是府上管事，烏蒙城里的大小事務(wù)定然瞞不過您的法眼，您肯定知道！”
上官阿二面無表情，如同枯木，緩緩點了點頭，聲音干澀低沉：“烏蒙城中，新近確是出了個巧嘴伶牙的小子，憑著幾分機(jī)靈，在幾家法器物料店和丹房之間倒買倒賣，低吸高拋，賺了些許差價?！?/p>
但他眼神里那絲不易察覺的輕視并未改變，在他看來，這種不入流的投機(jī)倒把，或許能賺點小錢，卻終究上不得臺面，非正道所為。
商成連忙接話，語氣急切：“對對對！阿二叔明鑒！就是賺點辛苦差價！但也就只能賺這點小錢了！想正規(guī)模、大規(guī)模地做生意，就得有個正經(jīng)名分，有個可靠的靠山背書！
不然，今天賺了，明天就可能因為‘不懂規(guī)矩’被人吞得渣都不剩，甚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我今天來，絕非空手套白狼，是想誠心請上官家‘賣’給我一個行商的資格！我們甚至可以簽訂詳細(xì)的抽成協(xié)議，我賺錢，上官家坐著分紅！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情！”
上官阿二冷冰冰地打斷他，話語如同冰冷的石塊砸下來：“此界經(jīng)商，非家族即附庸。你想借上官家的名頭行事，要么簽下賣身契，進(jìn)來為仆為奴，要么，你的家族世代成為上官家的附庸家族，榮辱與共。你一介白身，無根無萍，憑什么讓上官家為你擔(dān)這份風(fēng)險？”
“附庸家族！就這個！”商成打蛇隨棍上，立刻抓住話頭，語速飛快，“您看這樣行不行？本錢我出！所有風(fēng)險我擔(dān)！虧了，算我的，絕不讓上官家損失一分一毫！賺了，咱們二八分賬！我八，您二！怎么樣？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嗎？您上官家這可是無本萬利，穩(wěn)坐釣魚臺！”
上官阿二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忍住了，語氣中的嘲諷意味更濃：“小子，夢還沒醒吧？修仙界亙古以來的規(guī)矩，附庸家族繳納收益，最低也是四六開，主家占六成！你這二八開，是還沒睡醒，還是故意來消遣我等？”
商成臉上肌肉猛地一抽，露出極度肉痛、仿佛被割了大動脈的表情，捶胸頓足，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最后仿佛下了此生最艱難、最悲壯的決定，一跺腳，聲音帶著顫音：“五五！一口價五五！大小姐！阿二叔！五五開！這回總夠意思了吧！這是我最后的底線了！咱們就這么定了！您看是擊掌為誓？還是白紙黑字立下契約？或者咱們起個血誓，招個天雷滾滾來見證一下？我商成說到做到！”
他這自來熟、仿佛對方已經(jīng)迫不及待答應(yīng)的模樣，看得一旁的婉兒一愣一愣的。
上官蕎和阿二再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荒謬、錯愕，以及……一絲極其細(xì)微的意動和盤算。
現(xiàn)在上官家是什么光景，他們比誰都清楚。
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
往日里那些巴結(jié)附庸、稱兄道弟的小家族，跑的跑，叛的叛，還在觀望的也無不磨刀霍霍，想著怎么從上官家這塊日漸縮水的肥肉上多啃一口。
庫房空虛，進(jìn)項銳減，人心浮動……正是內(nèi)外交困、焦頭爛額之際。
這時候，居然從天而降這么個愣頭青，捧著貨真價實的靈玉珠，用這種近乎兒戲卻又……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的方式，求著當(dāng)附庸？雖然這小子看起來極其不靠譜，滿嘴跑飛劍，但……
上官蕎盯著商成，目光如炬，仿佛兩道冷電，要將他從皮到骨，從靈魂到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商成，你，到底有什么依仗？有什么真本事？憑什么就認(rèn)為自己一定能賺到錢，而不是把這些靈玉珠，連同我上官家最后那點搖搖欲墜的名聲，一起賠個底朝天？”
商成胸膛一挺，那股混不吝的、近乎狂妄的自信瞬間又回到了他身上，他拇指一翹，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我的依仗？我的本事？我就是最大的產(chǎn)品！我就是行走的、永不停歇的賺錢機(jī)器！”
“大小姐，您修的是仙道，求的是長生逍遙，悟的是天地法則。
我商成修的是‘商道’，練的是‘腦域開發(fā)’，琢磨的是人性需求！賺錢對我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別人修煉靠靈石堆，靠丹藥灌，我修煉靠的是——商業(yè)思維！”
“管他身心靈修煉哪一套，我只專修‘腦瓜子活’！管他仙路漫漫長生久視，我只在乎‘當(dāng)下搞錢過得爽’！沒錢？沒錢修個仙都摳摳搜搜，一塊靈石掰成八瓣花，那叫苦修！那叫受罪！不叫逍遙！”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種與整個修仙世界格格不入的理直氣壯和某種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歪理邪說般的幽默感。
上官婉兒聽得一愣一愣的，小嘴微張，覺得這家伙雖然不要臉到了極點，但說的話好像……仔細(xì)想想，竟然有那么一丟丟歪理？
上官阿二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幾下，他從沒見過有人能把“投機(jī)倒把”、“鉆營取巧”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高大上，還自帶一套完整的話術(shù)體系。
上官蕎看著眼前這個青年，他站在那里，渾身被雨水打得半濕，顯得有些狼狽，但他眼里有種光，不是修士靈力運轉(zhuǎn)時的輝光，也不是寶物散發(fā)的靈光，而是一種近乎狂妄的自信和篤定，仿佛他掌握了某種這個世界的人無法理解的、關(guān)于財富流動的底層代碼和宇宙規(guī)律。
沉默，在雨后的潮濕空氣中蔓延，只有屋檐滴水的聲音嗒嗒作響。
許久，上官蕎紅唇輕啟，清冷地吐出一個字：
“可?！?/p>
她轉(zhuǎn)向阿二，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決斷：
“阿二叔，擬一份附庸家族契約。條款……就按他說的，五五開。以后，他商成，以及他名下所有產(chǎn)業(yè)，對外皆可宣稱受我上官家庇護(hù)。”
她又看向商成，眼神里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警告和深深的審視：
“記住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你若真能成為上官家的‘賺錢機(jī)器’，讓庫房充盈，上官家必不負(fù)你，該給你的，一分不會少。
你若只會夸夸其談，徒耗資源，甚至給上官家惹來禍端……”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但那股冰寒的、帶著實質(zhì)性壓力的寒意，商成清晰地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