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法醫(yī)中心，一個終日與死亡為伴的地方，空氣里總是飄著一股福爾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味道。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里是禁區(qū)。對裴濟川來說，這里是唯一的安全區(qū)。
他剛結(jié)束關振雄的尸檢，報告寫得明明白白：他殺，兇器為特制三棱刺，長約12厘米，創(chuàng)口極小，具備極強的穿透力，能瞬間造成心臟破裂大出血。
“這手法，干凈得像個外科醫(yī)生?！迸釢ò褕蟾嫒釉谧郎?，對面的趙小虎看得一愣一愣的。
“外科醫(yī)生？”
“嗯，對人體結(jié)構(gòu)了如指掌。避開了所有肋骨，以最完美的角度，用最小的力氣，造成了最大的傷害。”裴濟川靠在椅背上，轉(zhuǎn)著手里的手術刀，“這已經(jīng)不是技術了，是藝術。殺人的藝術?！?/p>
他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枚黑色的荊棘刺。
藝術家的簽名。
趙小虎還想再問，裴濟川卻擺了擺手：“下班。我最近腰不好，需要一些酒精和不那么專業(yè)的按摩來緩解一下腰肌勞損。”
趙小虎知道他的德性，這位裴大法醫(yī)，上班是解剖天才，下班是人間浪子。全市大大小小的酒吧，沒他不知道的。
“聽說城西新開的‘暗涌’不錯，調(diào)酒師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就是性子冷了點。”趙小虎擠眉弄眼地提供情報。
“冷美人？”裴濟川挑了挑眉，“正好，我喜歡有挑戰(zhàn)性的。太熱情的，容易灼傷我這顆脆弱的心。”
他說著，脫下白大褂，換上一件騷包的花襯衫，開著他那輛二手破吉普，慢悠悠地晃向了“暗涌”酒吧。
酒吧里光線昏暗，音樂是慵懶的爵士。裴濟川一眼就看到了吧臺后那個身影。
荊予。
她正在搖晃調(diào)酒器，手臂的線條流暢而有力。雪白的燈光從頭頂打下，勾勒出她冷硬的側(cè)臉輪廓和修長的脖頸。她沒看任何人，仿佛整個喧鬧的酒吧，只有她和她手中的酒。
“一杯‘手術刀’?！迸釢ㄗ诎膳_前，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
這是他自創(chuàng)的酒，只有最頂級的調(diào)酒師才能明白他的意思：基酒要最烈的伏特加，配上苦艾，加一滴檸檬汁，不加冰。要的就是那種入口如刀割，直抵靈魂的灼熱感。
荊予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他。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漆黑，沉靜，像一口望不見底的古井，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觀察。
“這里沒有‘手術刀’?！彼穆曇粢埠腿艘粯樱迩謇淅?，沒什么起伏。
“沒有？”裴濟川笑了，露出一點痞氣，“那就來一杯‘遺言’吧。我猜，那應該是你最擅長的?！?/p>
空氣瞬間凝固。
周圍幾個客人都感受到了這邊的低氣壓。
荊予的眼神冷了下來，像淬了冰。她在組織里聽過關于裴濟川的資料，知道他嘴毒。但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地挑釁。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拿起一瓶伏特加，倒了滿滿一杯，然后拿起一把碎冰錐，手腕一抖，一塊碩大的冰球被精準地劈成兩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她將一半冰塊放入另一只杯中，推到裴濟川面前。
“你的‘遺言’，慢用?！?/p>
一杯純的，一杯冰的。意思很明顯：要么喝下這杯烈酒閉嘴，要么就用這冰塊物理降溫，讓你冷靜。
裴濟川看著那把鋒利的碎冰錐，又看看她那雙穩(wěn)得不帶一絲顫抖的手，笑了。
“有意思。”他端起那杯純的伏特加，一飲而盡。烈酒燒得他喉嚨發(fā)燙，但他面不改色，“好酒。不過，碎冰錐用得這么好，不知道削蘋果皮技術怎么樣？”
他這是在試探。能把碎冰錐用得像手術刀一樣精準，這雙手，絕不是只用來調(diào)酒的。
就在這時，旁邊一桌的幾個醉漢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一把抓向荊予的手腕。
“小妞，給爺笑一個！整天擺著張死人臉給誰看呢？”
裴濟川正準備出手，卻見荊予的動作比他更快。
她甚至沒看那個胖子，手腕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一翻，避開了對方的咸豬手。同時，她手中的碎冰錐順勢向前一遞，快如閃電。
“嗤——”
一聲輕響。
胖子的慘叫還沒來得及出口，就捂著手腕蹲了下去。鮮血從他指縫里涌出。
碎冰錐的尖端，精準地刺穿了他手腕上的穴位，讓他瞬間脫力，卻又不會造成致命傷。
整個過程不到一秒。
快、準、狠。
荊予收回碎冰錐，在吧臺布上擦了擦，仿佛只是撣掉了一點灰塵。她冷冷地看著胖子的同伴：“滾?！?/p>
那幾個人嚇得屁滾尿流，架起胖子就跑了。
酒吧里瞬間安靜下來。
裴濟川的眼神徹底變了。他看著荊予，仿佛在看一件最完美的藝術品。
這雙手，不是用來調(diào)酒的。
是用來殺人的。
而且，是頂級的。
他幾乎可以肯定，關振雄胸口那個完美的創(chuàng)口，和剛剛胖子手腕上那個精準的血點，出自同一人之手。
“看來，你的專業(yè)不是削蘋果。”裴濟川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危險的興奮。
荊予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對，一個的眼神里是獵人發(fā)現(xiàn)獵物的欣賞與探究，另一個的眼神里是殺手鎖定目標的冰冷與審視。
“我的專業(yè)，”荊予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是送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