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予失手了。
這是她職業(yè)生涯里,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低級錯誤。
她原計劃在裴濟川回家的路上動手。那條路有個監(jiān)控死角,是絕佳的地點。然而,裴濟川那晚沒有回家。他開著他那輛破吉普,在城里繞了整整三圈,最后停在了一家24小時營業(yè)的解剖學書店門口,看了一夜的書。
第二天,她想在他的午餐里加點料。但裴濟川那天根本沒叫外賣,而是吃了一管軍用營養(yǎng)膏,理由是“不想讓凡俗的食物玷污我即將進行偉大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雙手”。
第三天,也就是任務的最后期限。荊予潛入法醫(yī)中心,準備給他來個最直接的了斷??伤齽傔M入大樓,內(nèi)部警報就響了。不是常規(guī)的安保系統(tǒng),而是一種次聲波警報,只有經(jīng)過特殊訓練,五感異于常人的人才能察覺。
她迅速撤離,躲在街角的陰影里,看著大樓里燈火通明,裴濟川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窗口,手里端著一杯咖啡,對著她所在的方向,遙遙舉杯,嘴角掛著欠揍的微笑。
他在耍她。
他早就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要來。
荊予回到自己的安全屋,一間破舊的閣樓。她坐在窗邊,擦拭著自己的武器——一把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可以拆分成三段的荊棘長刺。
她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裴濟川就像一個頂級的獵手,他不僅預判了她的行動,甚至在享受這個追捕的過程。他故意賣出破綻,等她靠近,又在她即將得手時,優(yōu)雅地收網(wǎng),讓她撲個空。
而另一邊,法醫(yī)中心里。
趙小虎看著裴濟川在白板上畫下的一張關系網(wǎng),頭都大了。
“裴哥,你的意思是……這個代號‘夜梟’的殺手,和前面那十三起案子都有關?”
“不是有關,就是她干的?!迸釢ㄓ眉t筆在“夜梟”兩個字上畫了個圈,“她的手法在進化。從一開始的完美意外,到關振雄案留下那枚‘簽名’,再到這幾天對我展開的刺殺。你發(fā)現(xiàn)沒有,她在向我‘展示’她的作品。”
“展示?”
“對。她在告訴我,她能用一百種方法殺人,而且每一種都天衣無縫?!迸釢ǖ难凵窭镩W爍著興奮的光芒,“她在挑戰(zhàn)我。每一個案發(fā)現(xiàn)場,都是她留給我的考題。而我,是她唯一的閱卷老師?!?/p>
“這……這是變態(tài)吧?”趙小虎咂舌。
“不,這是天才的寂寞?!迸釢ㄐα?,“一個殺人的天才,遇上了一個驗尸的天才。她想看看,她的藝術(shù),我到底能讀懂幾分?!?/p>
“那她為什么會暴露自己?那個酒吧……”
“那不是暴露,是邀請函。”裴濟川說,“她知道我遲早會查到她,所以她干脆在吧臺后等我。她想近距離看看,她這個‘唯一的讀者’,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p>
趙小虎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這已經(jīng)不是警匪片了,這是兩個高智商瘋子在談戀愛嗎?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直接去抓人?”
“抓?”裴濟川搖了搖頭,“你抓不到她的。而且,我還沒玩夠呢?!?/p>
他看著白板上那枚荊棘刺的素描,喃喃自語:“我得找到她的破綻。再完美的藝術(shù)家,也一定有自己的軟肋?!?/p>
接下來的幾天,海城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荊予沒有再動手。她像一個有耐心的狙擊手,等待著最佳時機。
裴濟川也沒有主動出擊。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只是去“暗涌”酒吧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
他不點酒,就要一杯白水。然后就坐在吧臺前,用一種欣賞藝術(shù)品的目光,一寸寸地打量著荊予。
他會跟她聊各種稀奇古怪的話題。
“你說,如果把人的淚腺摘除,再植入蜂巢,流出來的眼淚會不會是甜的?”
“人的胃酸,PH值在1到3之間,理論上可以溶解鋅。所以,千萬別惹一個正在消化不良的女人?!?/p>
“我解剖過一具尸體,他的心臟比常人小三分之一,但他的愛人說,他是全世界最愛她的人。所以,愛和器官尺寸無關?!?/p>
荊予從不回應,只是默默地擦著杯子。但她知道,這個男人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shù)刀,在剖析著她的內(nèi)心。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訴她:我了解死亡,也了解你。
直到那天晚上。
酒吧打烊后,荊予走在回家的路上。
裴濟川的車,像一頭沉默的野獸,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
他也停下車,走下來,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
“晚上沒吃飯吧?”他把保溫桶遞過去,“我親手熬的豬骨湯,用的是12號手術(shù)刀剔的骨,保證沒有一絲多余的筋膜。補鈣,對你這種經(jīng)常需要高強度運動的職業(yè),有好處?!?/p>
荊予看著他,眼神冰冷:“你到底想干什么?”
“交個朋友。”裴濟川笑得人畜無害,“我這個人,沒什么愛好,就喜歡研究一些……結(jié)構(gòu)比較特殊的‘藝術(shù)品’。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一件。”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離近到可以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我想知道,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才能造就出你這樣的杰作。我想看看,你這完美的軀殼下,到底藏著一顆什么樣的心臟。”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摸她的臉。
“或者,你已經(jīng)沒有心了?”
荊予的身體在那一刻緊繃到了極致。殺氣,像潮水一樣涌出。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因為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病態(tài)的、瘋狂的迷戀。
那不是警察看犯人的眼神,也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那是……一個藝術(shù)家,看到自己畢生追求的繆斯時,才會有的眼神。
這個男人,是個比她還要瘋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