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好得不得了。酒店大廳里頭,亮得晃眼。水晶燈一串一串的,掛得老高。人很多,聲音嗡嗡的,像夏天河邊的蚊子。個個都穿得光鮮,男的西裝,女的裙子,露著肩膀和后背。
蘇婉晴挽著他的胳膊。她的手臂涼絲絲的,挨著他。她今天穿了條黑裙子,襯得皮膚更白了。頭發(fā)盤起來,脖子顯得又長又細。好看。她微微笑著,對每一個過來打招呼的人點頭。
“林總,恭喜恭喜!”一個胖胖的男人端著酒杯過來,臉喝得紅紅的。
“李總,同喜同喜?!绷譅a也笑,跟他碰了一下杯。酒杯是那種細細的高腳杯,里頭金色的酒液晃呀晃。
“了不得啊,‘普羅米修斯’!這項目一發(fā)布,整個行業(yè)都得震三震!”李總豎起大拇指,聲音很大。
“不敢當,大家給面子。”林燼說著客氣話,心里是舒坦的。為這個項目,他熬了多少夜,掉了多少頭發(fā),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值了。
那邊又有人叫他。是幾個媒體的記者,扛著攝像機,舉著話筒。蘇婉晴輕輕推了他一下,“去吧?!彼f,聲音柔柔的。
他走過去,燈光一下子打在他臉上,有點熱。記者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問項目,問公司,問未來規(guī)劃。他答得流利,臉上帶著笑。眼角的余光瞥見婉晴,她站在稍遠的地方,正看著他。見他看過去,她便彎起眼睛,笑得更深了些。
他心里暖了一下。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正想著,肩膀被人重重一拍?!昂?!大功臣!躲這兒來了?”
不用回頭,聽聲音就知道是秦浩。他最好的兄弟,從穿開襠褲就一起混的交情。
林燼轉(zhuǎn)過身,捶了一下秦浩的胸口,“你小子,剛才跑哪兒去了?”
“給你鎮(zhèn)場子??!那邊幾個老家伙,難纏得很,哥們兒幫你擺平了?!鼻睾茡ё∷牟弊?,哈哈地笑,拿起手里的酒杯就往他杯子上撞,“來!必須走一個!為了咱哥們兒的事業(yè)!”
杯子撞得脆響。秦浩一口干了,亮出杯底。林燼也笑著喝了。酒有點辣,順著喉嚨下去,燒乎乎的。
“嫂子今天真漂亮!”秦浩沖著蘇婉晴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事業(yè)愛情雙豐收!”
“羨慕???羨慕自己也找一個去!”林燼笑罵。
“我?算了吧!我可沒你那福氣!”秦浩擺擺手,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真的,‘普羅米修斯’的核心數(shù)據(jù)都穩(wěn)妥吧?今晚可是來了不少牛鬼蛇神?!?/p>
“放心,”林燼點點頭,“最關(guān)鍵的部分在我自己腦子里裝著吶。萬無一失?!?/p>
秦浩像是松了口氣,笑容更開了,“那就好!那就好!今晚咱倆必須不醉不歸!”
“行,奉陪到底!”林燼應(yīng)著。
他看著秦浩的笑臉,心里頭那股熱乎勁兒更足了。有好老婆,有好兄弟,有天大的事業(yè)等著自己。人生頂配,不過如此。
他眼睛有點癢,輕輕眨了眨。沒人知道,他這雙眼睛,半年前受過重傷,差點瞎了。后來換了一雙頂級的義眼,貴得要死,但效果真好,看得比原來還清楚些。偶爾,這義眼會捕捉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比如剛才,婉晴看著他笑的時候,義眼反饋回來一絲極細微的肌肉緊張讀數(shù),快得幾乎抓不住。他還以為是燈光太閃,看花了。
又比如現(xiàn)在,秦浩笑得滿臉開花,摟著他稱兄道弟,熱情得不得了。但義眼卻提示,他瞳孔深處有那么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收縮,心率也比正常快了幾拍。
大概是太高興了吧。林燼想。人高興狠了,樣子總是有點怪的。他沒往心里去。
晚宴到了最高潮。音樂響起來,不少人擁到中間跳舞。燈光暗了些,只剩下頂上的球燈轉(zhuǎn)著,撒下一點點光斑。
秦浩拉著蘇婉晴也去跳了。蘇婉晴有點不好意思,看了林燼一眼。林燼沖她點點頭,“去玩吧?!?/p>
他看著舞池里頭。秦浩跳得挺好,動作大開大合。蘇婉晴跟著他轉(zhuǎn),黑裙子飄起來,像一朵花。她笑著,臉有點紅。跳著跳著,秦浩的手似乎在她腰上多停了一小會兒。
林燼心里頭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像一顆小石子掉進深井里,響了一聲,就沒動靜了。
他又眨了下眼。義眼安靜著,沒再提示什么異常。
肯定是喝多了。他對自己說。疑神疑鬼的。
他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屏幕上卻先跳出一個來電顯示,沒有名字,是一串有點熟悉的號碼。是實驗室那邊打來的。
這種時候打來?他皺了皺眉,走到稍微安靜點的角落,接起來。
“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急,語速飛快,還夾雜著電流的雜音,聽得不太真切?!啊挚偂缓昧恕诵臄?shù)據(jù)庫……異常訪問……路徑模糊……我們擋不住……”
“什么?”林燼的心猛地一沉,酒醒了一大半,“說清楚點!什么異常訪問?”
“……對方水平很高……繞過三道防火墻了……像是……像是沖著‘普羅米修斯’的原始算法來的……”那邊的人聲音都在發(fā)抖,“您最好……最好能馬上過來一趟……”
音樂聲,笑聲,碰杯聲,還在身后嗡嗡地響。舞池里,蘇婉晴的黑裙子還在轉(zhuǎn),秦浩正把她托舉起來,兩人笑得特別開心。
林燼覺得有點冷。好像有陣風,從他熱烘烘的胸口吹過去。
“等著?!彼麑χ娫?,聲音沉了下去,“我馬上到?!?/p>
他掛了電話,沒再往舞池里看。整了整西裝領(lǐng)子,大步朝酒店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