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挺大。嘩嘩的，砸在車頂上，響得很。
林燼開著車。車燈照出去，前面白茫茫一片。雨刮器左右左右地擺，剛刮干凈，馬上又糊了。
路是往郊區(qū)去的。越開，燈越少，房子也越少。黑黢黢的。就他這一輛車，在路上跑著。
他心里有點急。實驗室那邊出的事，聽著就不對勁?！捌樟_米修斯”是他的心血。不能出事。
電話又響了。他看了一眼，是秦浩。他沒接。現(xiàn)在沒空說話。
路拐了個彎。旁邊是山崖。底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前面好像有東西。路上橫著點什么。黑燈瞎火的，看不太清。像是一棵倒下來的樹，又不像。
他踩了剎車。車速不慢，一下子沒剎住。輪胎有點打滑。
車燈晃過去，照出那東西的樣子。不是樹。是幾塊大石頭，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樹枝，故意堆在路中間的。
壞了。他心想。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后面突然亮起大燈。刺眼得很。照得他后視鏡里一片白。
一輛車，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猛地頂在他車屁股上。咚的一聲巨響。
他的車一下子就被撞得失控了。方向盤亂轉(zhuǎn)，車子打著旋往路邊沖。
路邊就是崖子。沒有欄桿。
車子飛出去了。輕飄飄的。像個紙盒子。
然后開始往下掉。砰。砰。咚。撞上什么東西了。玻璃碎的聲音。金屬扭曲的聲音。
最后一下，震得他渾身都散了。頭狠狠撞在哪兒，嗡的一聲，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maybe是一會兒， maybe是很久。
他有點感覺了。先是疼。渾身都疼。動不了。然后聽見聲音。
雨好像小了。滴滴答答的。還有別的聲音。有人說話。腳步聲。
“這里！車在這里！”有人喊。聲音有點遠。
他睜不開眼。但是奇怪，他能“感覺”到一點外面的情況。像做夢一樣。迷迷糊糊的。
他的那個神經(jīng)傳感的東西，平時沒什么大用，這會兒倒好像活過來了。在他腦子里閃著一些破碎的畫面。
幾個人影圍過來。手電光亂晃。
“快！看看人怎么樣！”一個聲音說。
有人扒著變形的車門往里看。他感覺有光掃過他的臉。
“還有氣！傷得很重！”
“趕緊弄出來！”
一陣忙亂的聲音。他們在想辦法撬開車門。
他又暈過去一會兒。
再有點知覺的時候，感覺身體被挪動了。疼得鉆心。
雨好像停了?？諝鉂皲蹁醯?，帶著一股汽油味和土腥味。
他聽到一個特別熟悉的聲音。是秦浩。
秦浩也來了？
秦浩在指揮。“輕點！小心他的頭！”
他心里稍微踏實了一點。浩子來了。沒事了。浩子肯定有辦法。
但秦浩接下來沒再指揮救人。腳步聲走開了一點。
他感覺到秦浩在和另一個人說話。聲音壓低了。但他那個半死不活的系統(tǒng)，好像把聲音放大了一點，模模糊糊送進他意識里。
另一個人的聲音很低沉，聽不真切。
然后他聽見秦浩說了一句。挺清楚的。
“……確認‘普羅米修斯’核心數(shù)據(jù)已轉(zhuǎn)移……”
停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聲音更冷。
“……‘清理’要干凈?！?/p>
那句話，像一根冰錐子，一下子扎進他混沌的腦子里。
炸開了。
什么意思？
數(shù)據(jù)轉(zhuǎn)移？清理？
浩子在說什么？
他是不是聽錯了？撞糊涂了？
可他明明聽見了。清清楚楚。是秦浩的聲音。他不會聽錯。
那股涼氣，從他頭頂心一下子灌到腳底板。比剛才摔下來的時候還冷。
他想動。想問。想抓住秦浩問個明白。
可他一動不能動。連眼皮都抬不起來。就像個死人。
救援的人還在忙活。工具吱嘎吱嘎地響。
秦浩和那個人說完話，又走回來了。聲音又變回那種著急擔心的樣子。
“快點！我兄弟千萬不能有事！”
真會裝啊。林燼心想。他心里那片涼，變成了火。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
他被抬上了擔架。一路晃蕩。
他感覺秦浩跟在旁邊。還能聽到他有點喘氣的聲音。
后來，他被抬上了救護車。嗚哇嗚哇地叫著開走了。
秦浩沒跟著上車。他留在現(xiàn)場了。
“清理”現(xiàn)場嗎？林燼想。
車開了。他躺在那里。渾身疼，但腦子里那點火，燒得他異常清醒。
他全明白了。那通電話。路上的石頭。后面的車。都不是意外。
是安排好的。是要他死。
是秦浩。
還有誰？蘇婉晴呢？她知道嗎？她是不是也在等著他死？
救護車的聲音響著。他卻覺得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冷。
他得活著。他不能死。
他得弄清楚。他得讓他們……付出代價。
這個念頭撐著他。吊著他最后一口氣。
車還在開。離城里越來越近。離他那個漂亮的家，那個漂亮的妻子，那個好兄弟，越來越近。
也離他想不明白的那些事，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