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月光,是我的催命符
傍晚七點,我剛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門就開了。
沈浩宇回來了,比平時早了一個小時。
他身上帶著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他常用的木質(zhì)調(diào),而是一種甜膩的梔子花香。我知道,那是林曉玥最喜歡的味道。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換鞋,徑直走到我面前,將一份文件“啪”地一聲摔在餐桌上,震得那盤我剛做好的糖醋排骨都晃了一下。
“我們離婚吧?!?/p>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憤怒,沒有爭吵,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就像在談?wù)摻裉焯鞖夂芎靡粯印?/p>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愛了整整八年的男人。從大學(xué)校園的白襯衫,到如今西裝革履的社會精英,我陪著他走過了所有青澀和艱難。
可此刻,他的眼睛里沒有我,只有一片冷漠的疏離。
我沒有去看那份文件,只是輕聲問:“她回來了?”
沈浩宇的眼神閃躲了一下,隨即又變得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絲如釋重負(fù)的坦然:“是,曉玥回來了。許念,我等了她五年,現(xiàn)在她回來了,我不能再讓她等了?!?/p>
“那我呢?”我看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里面找到一絲一毫的猶豫,“我這三年,又算什么?”
我們結(jié)婚三年。
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林曉玥剛出國。他說,曉玥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累了,想找個安穩(wěn)的港灣。
他說,許念,你很好,我們結(jié)婚吧。
我當(dāng)時被巨大的幸福沖昏了頭,以為自己終于等到了。我以為,再冷的石頭,也能被捂熱。
現(xiàn)在我明白了,不是石頭冷,是他的那顆心,從來就沒有為我跳動過。
“許念,我對不起你?!彼K于說出了這句話,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歉意,“這三年來,你把家里照顧得很好,我很感激。房子歸你,車子也歸你,卡里還有兩百萬,算是我給你的補(bǔ)償?!?/p>
他把一切都計算得清清楚楚,像是在完成一筆交易。
用一套房子,一輛車,兩百萬,買斷我三年的婚姻,八年的青春。
我看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都是他喜歡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鱸魚,還有一個菌菇湯。我甚至記得,他最近腸胃不好,特意把湯燉了三個小時。
胃里突然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我強(qiáng)壓下去,臉上卻擠出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笑容。
“好啊?!?/p>
我說。
沈浩宇愣住了。他大概預(yù)想過我會哭,會鬧,會質(zhì)問,會歇斯底里,唯獨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平靜。
“你說什么?”
“我說,好啊,我同意離婚?!蔽夷闷鹱郎系碾x婚協(xié)議,甚至沒有翻開看一眼,直接從旁邊抽出一支筆,在末尾簽上了我的名字。
許念。
兩個字,我寫得很慢,很用力,幾乎要劃破紙張。
寫完,我把協(xié)議推回到他面前,整個過程,我的手都沒有抖一下。
“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蔽铱粗?,一字一句地說,“去見你的林曉玥,別讓她等急了。”
沈浩宇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是無法掩飾的喜悅和輕松。他拿起協(xié)議,像是拿到了一張通往新世界的船票,匆匆說了一句“你……好好照顧自己”,就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門“砰”的一聲被關(guān)上。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再也撐不住,猛地沖進(jìn)洗手間,對著馬桶開始劇烈地干嘔。
什么都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胃液灼燒著我的喉嚨。
我趴在冰冷的馬桶邊,眼淚終于決堤。
我哭的不是他不要我了,也不是我這八年錯付的青春。
我哭的是,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從洗手間出來,我走到餐桌旁,看著那一桌子為他精心準(zhǔn)備的飯菜,慢慢地坐了下來。
然后,我從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那是一張醫(yī)院的診斷書,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胃癌,晚期。
確診日期,是今天下午四點。
我看著診斷書上的那幾個字,又看了看沈浩宇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原來,他甩在我臉上的離婚協(xié)議,不是我命運的終結(jié),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他的白月光,也并非我婚姻的劊子手。
她只是,恰好在我奔赴死亡的路上,順手遞過來一把加速的刀而已。
時間倒回五個小時前。
醫(yī)院,消化內(nèi)科。
醫(y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我的胃鏡報告和病理切片分析,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許小姐,你的情況……不太好。”他斟酌著用詞,語氣沉重,“病理結(jié)果顯示,是惡性腫瘤,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胃癌。而且從腫瘤的浸潤深度和周邊的淋巴結(jié)轉(zhuǎn)移情況來看,已經(jīng)是晚期了?!?/p>
“晚期?”我輕聲重復(fù)著這兩個字,感覺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遙遠(yuǎn)而不真實。
“是的?!贬t(yī)生點了點頭,目光里帶著同情,“不建議手術(shù)了,意義不大。目前的治療方案,以化療和靶向治療為主,目的是延長生存期,提高生活質(zhì)量。”
“能延長多久?”我問,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醫(yī)生沉默了一下,說:“這個因人而異。樂觀的話,一年。如果身體對藥物不敏感,可能……半年,甚至更短?!?/p>
半年到一年。
像是一場宣判,冰冷而決絕,沒有給我任何上訴的機(jī)會。
我拿著那一沓厚厚的報告單,走出醫(yī)生的辦公室。
醫(yī)院的走廊里人來人往,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有新生兒的啼哭,有家屬的爭吵,有病人痛苦的呻吟。
人間百態(tài),在這里上演得淋漓盡致。
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了。
我像一個靈魂出竅的旁觀者,麻木地穿過人群,坐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
腦子里一片空白。
我才二十八歲。
我的人生,好像才剛剛開始,怎么就要結(jié)束了?
我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沈浩宇。
我想給他打電話,想告訴他我生病了,我快要死了。我想象著他會不會立刻拋下工作,飛奔到我身邊,緊緊地抱著我,告訴我別怕,有他在。
我甚至連手機(jī)都拿了出來,找到了他的號碼。
可我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我突然想起,上一次我生病發(fā)高燒,燒到三十九度,給他打電話,他正在陪客戶,不耐煩地說:“多大點事,自己吃點藥,不行就去醫(yī)院,我忙著呢。”
我突然想起,我們結(jié)婚紀(jì)念日,我訂好了餐廳,等了他三個小時,他卻發(fā)來一條信息說,公司臨時有事,回不去了。后來我才知道,那天是林曉玥的生日,他陪她過了一整天。
我突然想起,他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了?
我們同床共枕,卻像是隔著一個銀河系的陌生人。他所有的時間,都給了工作,給了朋友,給了手機(jī)里那個叫林曉玥的女人。
我的喜怒哀樂,我的身體好壞,他從來都不關(guān)心。
就算我告訴他,我得了絕癥,又能怎么樣呢?
或許,他會出于愧疚和責(zé)任,來照顧我。
但那不是愛,是憐憫,是施舍。
我不需要。
我許念活了二十八年,雖然平庸,雖然普通,但也有自己的驕傲。
我不想在我生命最后的時光里,還要靠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的同情來茍延殘喘。
正當(dāng)我失神的時候,手機(jī)響了。
是沈浩宇發(fā)來的微信。
一張圖片,配著一行字。
圖片上,是一只纖細(xì)白皙的手,戴著一串精致的梔子花手鏈。
那只手,我認(rèn)得,是林曉玥的。
下面的那行字是:“念念,曉玥回來了,她很喜歡你之前推薦的那家餐廳。今晚我晚點回去,不用等我吃飯了?!?/p>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念念”那兩個字。
他有多久沒這么叫過我了?
久到我都快忘了,我的小名叫念念。
他現(xiàn)在,用著曾經(jīng)只屬于我的昵稱,去討好另一個女人。
那一瞬間,胃里翻涌的不是病痛,而是鋪天蓋地的惡心。
我關(guān)掉手機(jī),將那張診斷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jìn)了包里。
然后,我站起身,走出了醫(yī)院。
那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
這個病,我自己扛。這條路,我自己走。
我不會告訴沈浩宇,一個字都不會。
就讓他,帶著他的白月光,去過他們光鮮亮麗的生活吧。
而我,也要在我僅剩的,半年到一年的時間里,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所以,當(dāng)晚上他把離婚協(xié)議甩在我臉上的時候,我才會那么平靜。
因為,在死亡面前,一場失敗的婚姻,真的就算不上一件大事了。
我甚至覺得,這是一種解脫。
沈浩宇的離開,像是拔掉了我身上一根插了八年的刺。雖然連皮帶肉,鮮血淋漓,但終究,我自由了。
我不用再每天挖空心思去想做什么菜能討他歡心。
我不用再每天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生怕哪一句話說錯讓他不高興。
我不用再每天守著一盞孤燈,等一個不會回家的男人。
真好。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餐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然后,我舉起酒杯,對著空氣,輕輕地說了一句:
“許念,祝賀你,恢復(fù)單身。”
也祝賀你,即將迎來人生的終點。
敬死亡,也敬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