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離婚手續(xù)的那天,是個晴天。
陽光很好,透過民政局的玻璃窗灑進來,亮得有些刺眼。
沈浩宇來得很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休閑西裝,頭發(fā)也精心打理過,看起來神采奕奕。他看到我的時候,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客氣的微笑。
仿佛我們不是來結(jié)束一段婚姻的仇人,而是來洽談一筆生意的合作伙伴。
林曉玥沒有來,但她的存在感無處不在。
我能聞到沈浩宇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水味。
“東西都帶齊了吧?”他問。
“嗯?!蔽尹c了點頭,從包里拿出戶口本和身份證。
整個過程,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工作人員公式化地問了幾個問題:“是自愿離婚嗎?財產(chǎn)分割都協(xié)商好了嗎?”
沈浩宇搶著回答:“是,都協(xié)商好了,我們是和平分手?!?/p>
和平分手。
我聽到這四個字,差點笑出聲來。
是啊,沒有爭吵,沒有撕扯,他體面地提出了要求,我平靜地接受了結(jié)果。
可這“和平”的表象下,是我一顆被凌遲得血肉模糊的心,和一具即將被病魔吞噬的身體。
輪到我簽字的時候,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因為疼。
癌細胞已經(jīng)開始在我身體里肆虐,它們像一群貪婪的螞蟻,啃噬著我的五臟六腑。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從胃部傳來,順著神經(jīng)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沈浩宇顯然注意到了我的異樣,他皺了皺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不耐煩:“許念,你又在搞什么?字都不會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握緊了筆,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我的名字。
許念。
這兩個字,曾經(jīng)是我寫過無數(shù)遍的,我以為會和“沈浩宇”這個名字,永遠地聯(lián)系在一起。
如今,卻成了我們分道揚鑣的最后一道手續(xù)。
簽完字,我?guī)缀跆撁摗?/p>
工作人員蓋上鋼印,將兩本紅色的結(jié)婚證換成了兩本嶄新的、墨綠色的離婚證。
一本給我,一本給他。
從此,婚喪嫁娶,各不相干。
走出民政局的大門,陽光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眼睛。
“好了,手續(xù)辦完了。”沈浩宇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房子和車子,我會盡快找人辦理過戶。那兩百萬,下午就打到你卡上?!?/p>
他頓了頓,像是出于最后的禮貌,又補充了一句:“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來找我?!?/p>
我放下手,看著他。
他的臉上,洋溢著對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他終于可以擺脫我這個“累贅”,名正言順地和他的白月光在一起了。
我的困難?
我最大的困難,是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年了。
這個,你能幫我嗎?
我笑了笑,說:“不用了,沈先生。我想,我以后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困難,需要麻煩你的。”
他被我這聲“沈先生”叫得一愣,隨即點了點頭:“也好。那你……保重?!?/p>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一輛白色的保時捷緩緩?fù)T谒媲?,車窗降下,露出了林曉玥那張妝容精致的臉。
她對著沈浩宇笑,笑得明媚而燦爛。
沈浩宇也笑了,他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子很快就絕塵而去。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回頭看我一眼。
我一個人站在民政局門口,站了很久。
直到胃部的疼痛再次襲來,我才彎下腰,從包里摸出一瓶止痛藥,干咽了兩片。
藥效上來需要一點時間,我靠著墻,緩緩地蹲了下去。
我看著手里的那本綠色的離婚證,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為了得到那本紅色的證,我等了他五年,付出了我全部的青春和熱情。
而為了換回這本綠色的證,他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
原來,得到和失去,都這么容易。
我拿出手機,給我的閨蜜姜薇打了個電話。
“薇薇,我離婚了?!?/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爆發(fā)出姜薇憤怒的咆哮:“那個渣男!他真的敢!念念,你等著,我馬上就過去!你在哪兒?”
“我在民政局門口?!蔽姨撊醯卣f,“薇薇,我胃疼得厲害,你能不能……送我去一下醫(yī)院。”
“醫(yī)院?”姜薇的聲音瞬間緊張起來,“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個王八蛋對你動手了?”
“沒有?!蔽铱嘈χf,“是老毛病了,別擔心?!?/p>
我終究,還是沒有把真相告訴她。
我不想讓她為我擔心,更不想讓她因為同情和憤怒,去找沈浩宇的麻煩。
沒有意義了。
從今天起,沈浩宇這三個字,將從我的人生中,徹底抹去。
我簽下的那兩個字,不僅僅是結(jié)束了一段婚姻。
更是我為他那自以為是的幸福,親手關(guān)上了最后一扇門。
從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再也不會有我。
而我,將帶著我所有的秘密,安靜地走向我的終點。
他不知道,他今天親手丟掉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了他八年的妻子。
更是一個,他余生都無法擺脫的,沉重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