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日】我的血，染紅了師尊的劍
無垢峰頂，誅魔臺上，我被縛仙索捆得像個(gè)粽子，跪在冰冷的白玉地磚上。
風(fēng)很大，刮得我臉上生疼。
周圍，是我朝夕相處了十年的同門。他們每一個(gè)人，此刻都用一種混雜著恐懼、憎惡和鄙夷的眼神看著我。
就在一個(gè)時(shí)辰前，昆侖鏡照出了我的原形。
——天生魔種。
這四個(gè)字，像一道催命符，將我從云端打入了地獄。
我叫殷覺，是清玄仙尊楚晏歸唯一的親傳弟子。
在今天之前，我是整個(gè)太虛仙門最令人艷羨的存在。師尊是正道魁首，修為深不可測，容貌更是清冷如畫，被譽(yù)為“人間謫仙”。
他收我為徒時(shí)，我還是個(gè)街邊的野孩子，是他將我?guī)Щ厣介T，親自教我心法，為我洗髓伐骨，將我一身的污濁洗凈。
十年間，他待我如珠如寶，從未有過一句苛責(zé)。
我以為，我是他最驕傲的弟子。
直到昆-侖鏡那道刺目的血光，將我體內(nèi)潛藏的魔氣徹底激發(fā)。
那一刻，我看到師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震驚之外的情緒。
是失望嗎？還是厭惡？
我看不清，因?yàn)槲液芸炀捅粦嵟膸熼L們押到了這誅魔臺上。
“孽障！楚師兄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是魔物化身，潛伏在我仙門十年！”執(zhí)法長老一聲怒喝，手中的戒鞭閃著紫色的電光。
“廢什么話！此等魔物，當(dāng)就地誅殺，以慰天下蒼生！”
“對！殺了他！殺了他！”
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幾乎要將我的耳膜震碎。
我抬起頭，目光穿過攢動的人群，拼命尋找那個(gè)白色的身影。
他在那里。
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白衣勝雪，風(fēng)姿絕世，只是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一直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得讓我心慌。
“師尊……”我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救我?！?/p>
這是我下意識的求助。十年了，無論我遇到什么麻煩，只要喊一聲“師尊”，他總會第一時(shí)間出現(xiàn)在我身邊，為我擺平一切。
可這一次，他沒有動。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gè)陌生人。
我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了下去。
執(zhí)法長老走到他面前，躬身道：“掌門師兄，此魔種乃你座下弟子，按門規(guī)，當(dāng)由你親自執(zhí)行門規(guī)，清理門戶。”
我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師尊。
讓我?guī)熥稹H手殺我？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晏歸身上，等待著這位正道第一人的決斷。
時(shí)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終于動了。
他緩緩抬手，一柄通體流光的長劍出現(xiàn)在他手中。
是他的佩劍，“問心”。
傳聞此劍能斬盡天下妖邪，亦能拷問人心。
他握著劍，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我看著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原來，十年的師徒情分，終究抵不過一句“正邪不兩立”。
原來，他所有的溫柔和寵溺，都是給那個(gè)“仙門弟子殷覺”的，而不是我這個(gè)“魔種”。
也好。
死在他手里，總比死在那些人的亂劍之下要體面些。
我閉上眼睛，放棄了所有掙扎。
“師尊，動手吧?！蔽逸p聲說，“弟子……不怪你?！?/p>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停下腳步。
我能感受到那柄絕世神兵散發(fā)出的凜冽劍氣，已經(jīng)抵在了我的眉心。
只要他再往前一寸，我便會魂飛魄散。
我等了許久，那一劍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疑惑地睜開眼，卻撞進(jìn)了一雙痛苦到極致的眼眸里。
他的手在抖。
那個(gè)無論面對何等邪魔都鎮(zhèn)定自若的師尊，此刻握著劍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為什么……”他看著我，聲音里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脆弱，“為什么偏偏是你？”
我慘然一笑：“或許，這就是命吧。”
“命？”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喃喃自語，“若天命如此，那這天……不要也罷！”
話音未落，他猛地轉(zhuǎn)身，手中問心劍發(fā)出一聲清越的劍鳴！
我愣住了。
他沒有對我出劍，而是將劍鋒……指向了將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同門！
“掌門師兄！你這是何意？”執(zhí)法長老大驚失色。
楚晏歸沒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拂過我的臉頰，為我拭去眼角的淚。
他的指尖冰涼，動作卻溫柔如初。
“別怕。”他說，“今日，誰也傷不了你。”
說完，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決絕。
“今日，誰若敢動他一根汗毛，”他環(huán)視四周，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gè)人耳中，“我楚晏歸，便屠盡這滿山仙門！”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執(zhí)法長老氣得渾身發(fā)抖：“楚晏歸！你瘋了！為了一個(gè)魔種，你要與天下為敵嗎？！”
“天下？”楚晏歸冷笑一聲，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嘲諷，“這容不下他的天下，毀了又何妨？”
“你……你已墮入魔道！”
“是魔是仙，我自己說了算！”
他不再廢話，手中問心劍光芒大盛，一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劍氣橫掃而出！
“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
離得最近的幾位長老，連反應(yīng)都來不及，便被劍氣絞成了血霧。
鮮血，溫?zé)岬?、猩紅的鮮血，濺了我一身。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如同煉獄般的一幕，看著那個(gè)我敬愛了十年的師尊，此刻如同殺神降世。
他白衣染血，一步一殺，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同門，在他劍下，如同草芥。
我的血，是黑色的，魔血。
而他的劍，此刻卻被同門的血，染成了刺目的紅色。
我終于明白，他不是要?dú)⑽摇?/p>
他是要……救我。
用一種最慘烈、最極端、最不計(jì)后果的方式。
【一線生】他白發(fā)三千，血洗山門
誅魔臺，轉(zhuǎn)瞬之間變成了修羅場。
楚晏歸的劍，快到了極致。
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能看到一道道白色的殘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閃現(xiàn)，都伴隨著一蓬炸開的血霧和凄厲的慘叫。
他沒有絲毫留情。
劍鋒所指，皆是致命要害。
那些曾經(jīng)與他稱兄道弟的師長，那些曾經(jīng)敬他如神明的弟子，此刻都成了他劍下的亡魂。
整個(gè)太虛仙門，哭喊聲、求饒聲、怒罵聲響徹云霄。
“楚晏歸！你這個(gè)瘋子！你會遭天譴的！”
“掌門！饒命啊！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叛徒！太虛仙門百年清譽(yù)，今日盡毀你手！”
楚晏歸充耳不聞。
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一具沒有感情的殺戮機(jī)器。
只有在劍氣偶爾波及到我這邊時(shí)，他的身形才會微微一頓，揮袖間布下一道結(jié)界，將我護(hù)得密不透風(fēng)。
我跪在結(jié)界中央，看著他為我殺人，為我染血，為我背叛整個(gè)世界。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為什么？
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只是一個(gè)魔種，一個(gè)他從路邊撿回來的，身份不明的孤兒。
為了我，值得嗎？
值得他毀掉自己的一切嗎？
血，越流越多。
從誅魔臺上，一直蔓延到山門。
濃郁的血腥味，混合著山間清冷的空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我忍不住干嘔起來。
“別看。”
他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一只冰涼的手，輕輕覆上了我的眼睛。
那雙手，曾經(jīng)執(zhí)著我的手，一筆一劃教我寫字；曾經(jīng)撫摸我的頭頂，夸我修行進(jìn)步神速；也曾在我受傷時(shí)，為我渡送最精純的靈力。
可現(xiàn)在，這雙手上，沾滿了同門的血。
“師尊……”我顫抖著開口，“……不要再殺了……求你了……”
“晚了。”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法言喻的疲憊，“從我出劍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覆在我眼上的手移開了。
他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
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如松，卻多了一絲我從未見過的蕭瑟。
山頂?shù)娘L(fēng)，吹動他染血的白衣，也吹起了他的墨發(fā)。
然后，我看到了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幕。
他那一頭如瀑的青絲，從發(fā)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一寸，迅速變白。
青絲染霜，墨發(fā)成雪。
不過是短短幾個(gè)呼吸的時(shí)間，他便已是滿頭華發(fā)。
白得刺眼，白得……讓我心痛到無法呼吸。
一夜白頭。
不，連一夜都不到。
不過是頃刻之間。
他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絕望？
“噗——”
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涌而出，灑在那片已經(jīng)快要被血染紅的白玉地磚上。
他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師尊！”我驚呼出聲，想要沖過去扶他，卻被身上的縛仙索牢牢捆住。
“我沒事?！彼植寥プ旖堑难E，聲音依舊平穩(wěn)，只是多了一絲壓抑不住的虛弱。
他以劍撐地，緩緩站直身體。
此刻，整個(gè)誅魔臺上，除了我們兩人，再無一個(gè)活口。
殘肢斷臂，血流成河。
曾經(jīng)的仙家圣地，此刻與九幽地獄無異。
他抬起頭，望向山門的方向。
那里，還有更多的仙門弟子，以及聞訊趕來的其他門派的“正道人士”。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
“覺兒，”他沒有回頭，“坐穩(wěn)了?！?/p>
話音剛落，他腳下的問心劍沖天而起，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巨大劍影。
他整個(gè)人，也隨之飛上半空，與那劍影融為一體。
“今日，我楚晏歸，叛出仙門，自絕于正道。”
他的聲音，如同天神之怒，響徹整個(gè)山脈。
“若有不服者，盡管來戰(zhàn)！”
那巨大的劍影，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朝著山門的方向，悍然斬落！
“轟——！”
地動山搖。
整個(gè)太虛仙門的主峰，竟被他這一劍，從中劈開！
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谷，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將山頂與山下的世界，徹底隔絕。
煙塵散去。
山下，是死一般的寂靜。
那些原本叫囂著要除魔衛(wèi)道的修士們，此刻看著眼前這如同神跡般的一劍，一個(gè)個(gè)嚇得面無人色，連大氣都不敢出。
楚晏歸從半空中緩緩落下，臉色已經(jīng)白得像一張紙。
他走到我面前，揮劍斬?cái)嗔宋疑砩系目`仙索。
“走吧?！彼疑斐鍪?，“我?guī)汶x開這里?！?/p>
我看著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滿頭的白發(fā)和蒼白的臉，遲疑著沒有動。
“師尊……”我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的修為……”
那一劍，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仙力。
我能感覺到，他此刻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到了極點(diǎn)。
他笑了笑，那笑容蒼白而無力：“修為沒了，可以再修。你若是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p>
他強(qiáng)硬地拉起我的手，將我拽到他的身后。
“跟緊我?！?/p>
他帶著我，一步一步，走下那座沾滿鮮血的誅魔臺，走向那道被他親手?jǐn)亻_的深淵。
身后，是燃燒的仙門，是同門的尸骨。
身前，是未知的逃亡，是與整個(gè)世界為敵。
而我，只能緊緊地跟著他，被他牢牢地護(hù)在身后。
這一刻，我不是魔種，也不是仙門弟子。
我只是，他一個(gè)人的殷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