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在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擠壓和劇烈震蕩中,艱難浮出水面的。
沒有光,只有粘稠的黑暗和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推搡著他,向下,向外,每一次擠壓都像要把靈魂重新碾碎。陸明軒感覺自己像被塞進了一個高速運轉(zhuǎn)的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zhuǎn),五內(nèi)翻騰。
“W…T…F?” 混亂的思維碎片艱難拼湊,帶著現(xiàn)代靈魂殘留的驚駭,“穿越?還是最坑爹的…胎穿?!這開局…地獄難度吧?!”
他試圖掙扎,卻只能發(fā)出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刺耳尖銳的嚎哭。
“哇——哇——”
哭聲撕裂了昏暗。光線,渾濁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眼瞼刺激著他??諝庥咳氡乔?,帶著濃重的、難以形容的氣味——劣質(zhì)煙草燃燒的嗆人煙熏氣,濃烈的汗酸味,還有泥土、牲畜糞便混合的、屬于底層的、粗礪的生活氣息。
一個極其疲憊又帶著巨大欣喜的婦人臉龐湊近了他。皮膚粗糙,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汗水浸濕了鬢角凌亂的發(fā)絲。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盛滿了初為人母的溫柔和劫后余生的慶幸。
“生了!老三家的,是個帶把的小子!” 另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如釋重負。
“好…好…” 抱著他的婦人——趙秀娘,聲音虛弱沙啞,帶著哭腔后的笑意,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包裹著他的粗布襁褓,試圖用臉頰蹭蹭他,“娘的兒…娘的軒哥兒…”
陸明軒(他混亂地意識到,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了)顧不上吐槽這充滿鄉(xiāng)土氣息的名字,更強烈的生理需求瞬間攫取了他——饑餓,一種足以燒穿胃壁的、原始的饑餓感。他本能地扭動著,發(fā)出更凄厲的哭聲。
“喲,聽聽這大嗓門!中氣足!” 蒼老的聲音(大概是接生婆或哪位女性長輩)帶著點調(diào)侃。
“嗓門大…也得有奶水喂啊…” 一個沉悶的男聲從稍遠的地方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慮,“這年頭…唉,又多了一張嘴…”
“老三家添丁是喜事!瞎咧咧啥!” 另一個更威嚴些的聲音喝止了那嘆息,但話語里也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壓力,“快,給孩子娘弄口熱的米湯墊墊!這身子虧空得厲害…”
腳步聲,鍋碗瓢盆的磕碰聲,低聲的議論夾雜著屋外隱約傳來的雞鳴狗吠,構(gòu)成了一曲刺耳的、名為“生存”的交響樂。
陸明軒在饑餓和寒冷的雙重折磨下,努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晃動,只能勉強分辨出低矮的、被煙熏得發(fā)黑的土坯屋頂,糊著粗糙黃泥的墻壁,以及從破舊窗欞縫隙里透進來的、渾濁的光線。
粗糲的麻布摩擦著他嬌嫩的皮膚,帶來陣陣不適。
他停止了徒勞的哭泣,小嘴委屈地癟著,只剩下細弱的抽噎。
“多一張嘴…” 那個沉悶憂慮的聲音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里盤旋。
開局,一個被黃土掩埋的貧寒農(nóng)家。生存,成了懸在頭頂?shù)牡谝话牙小?/p>
地獄難度,實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