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梧桐葉往玉泉駕校的鐵門上貼，脆生生的褐色葉脈凍得發(fā)柴，指尖一捏就碎成細渣，落在灰撲撲的門墩上，沒等滾兩圈就被風卷進了路邊的排水溝。
駕校門口的宣傳欄新貼了招生海報，紅底黃字的 “05 年春季班開始報名” 戳在中央，邊角被風刮得卷翹，在灰蒙蒙的冷光里晃得人眼暈，我盯著那行字，想著還有半年就能見到唐珍了，心里暖烘烘的。
順著記憶里的路往南走，巷口烤紅薯的鐵皮桶冒著暖乎乎的甜香，糖稀裹著焦皮的味兒飄得老遠，本該是前世張記湯包店的位置，卻突然撞進一鼻子鹵香。
“華記鹵菜” 的招牌擦得锃亮，黃銅掛鉤上掛著油亮亮的醬鴨，琥珀色的油珠順著鴨皮往下淌，在實木案板上積成小小的油洼，黏住了幾片碎香葉。 排隊的人不少，穿藏青圍裙的老板手起刀落，醬牛肉切得厚薄均勻，裹進油紙里時還冒著熱氣。 我擠到前頭，喉結滾了兩滾才開口，聲音里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顫：“大姐，請問…… 這鋪子還招租嗎？”
老板娘正用油紙包鹵藕，油乎乎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抬頭掃我一眼，語氣里滿是詫異：“招租？我剛跟房東簽了三年合同，這店才開一個多星期哩！”
我盯著那锃亮的招牌，腳像被釘在原地，日子明明和記憶里對上了，怎么鋪子卻換了主人？冷風順著褲腳往骨頭縫里鉆，我縮了縮脖子，心里頭也跟著發(fā)慌，連張記的門面都換了主人，我還能按計劃來嗎？要是連和唐珍相遇的日子都變了，怎么辦？
滿腦子惶惶地往家走，剛進小區(qū)門，就撞見楊銘幾人勾肩搭背地過來，都是前世跟我混在一起的 “狐朋狗友”，彼時還穿著松垮的運動服，看見我就咋咋呼呼地圍上來：“顧源！這陣子你去哪了？喊你上網(wǎng)都沒影！”
我客氣地笑了笑，說自己在學做湯包，他們聽得咋舌，又湊過來邀我：“學那玩意兒多累！我們要去興安街吃飯，新開的館子，據(jù)說醬骨頭絕了，一起去？”
興安街！我心里猛地一動，前世唐珍的服裝店，就是開在那條街上，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點頭，跟著他們往館子走。 館子不大，煙氣繚繞地擠滿了人。幾個人點了一大桌菜，啤酒瓶倒得滿地都是，酒足飯飽后卻沒人提結賬的事。楊銘低頭摳著手機屏幕，另一個人扯著嗓子說 “剛買煙花光了零錢”，服務員站在桌邊沒挪腳，眼神往我們這邊瞟。
我只好摸出錢包，抽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遞過去，指尖觸到錢包里攢下的轉業(yè)費，心里頭沉得慌。這場景太熟悉了，前世也是這樣，唐珍為了省裝修錢，自己踩著梯子換服裝店的射燈，半夜蹲在地上修跳閘的電表，連空調壞了都舍不得請師傅，自己上網(wǎng)查找資料拆了又裝，可我總嫌她嘮叨，怕她催我上進，轉頭就帶著這群人出去吃喝，最后次次都是唐珍趕來付錢，偶爾埋怨“下次別亂花錢”也被我拋之腦后。
前世，楊銘還時常說：“顧源，你跟唐珍處對象可得防著點，那姑娘太能干，跟你不是一路人，指不定哪天就甩了你?！?/p>
那時候我還覺得他是為我好，順著他的話抱怨唐珍 “管得太寬”，可此刻坐在滿是酒氣的館子里，看著眼前這群推諉結賬的人，我才后知后覺地懂了，連他們都看出唐珍比我優(yōu)秀太多，只有我自己揣著糊涂把她的真心當理所當然，半點不珍惜。
走出館子時，北風更烈了，吹得我腦子發(fā)醒。我記得清清楚楚，唐珍的服裝店是05年10月開的，那時她剛拿到駕照，還在為選址犯愁。想到這，我心里頭忽然定了些，她還沒考駕照呢，我還有時間，既然張記的門面沒了，那我就在這開，先把店開起來，等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