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周扒皮出去了,陳大妮癱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周扒皮臨行前那惡狠狠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炸響!
怎么辦?
本以為來周家掙點銅板補貼家用,沒想到卻招惹到周扒皮這頭惡狼!
不行,此地不能久留,我得趕緊回家去!
可是,三小姐的嫁衣,怎么辦?
三小姐馬上就要出嫁,她的嫁衣可耽誤不得!
否則,她陳大妮,不,還有鐵栓哥和周家嬸子,都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還是先給她把嫁衣繡完吧!但愿在我完工前,周扒皮那個老色狼不要再過來!
或者三小姐提前回來!周扒皮再禽獸,總不會當著他女兒的面來侮辱我吧?
想到這里,陳大妮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收淚止聲,扶起繡架,將那件嫁衣上的灰塵仔細拍打干凈,又專心致志地繡起花來。
幸運的是,周扒皮不知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絆住了腳,倒是沒有再到三小姐的繡房里來。
天黑前,陳大妮終于繡完了最后一針。
三小姐周玉婷恰好進來,她拿起嫁衣,仔細察看。
陳大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她發(fā)現(xiàn)這件被她無比重視的嫁衣,曾經(jīng)沾上過灰塵。
慶幸的是,陳大妮的聰明和細心幫助了她自己,她把嫁衣處理得很干凈,周玉婷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她看著大紅的嫁衣上那活靈活現(xiàn)的金色鳳凰,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陳大妮!你的繡工,還真是一絕!比我家以前請的那些繡娘,強多了!去吧,去找周有福領(lǐng)你的工錢吧!我已經(jīng)給他打過招呼了!”
陳大妮著急忙慌往大門口走,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害怕一不小心又碰到周扒皮那個老色狼。
幸運的是,除了幾個丫鬟和老媽子,她誰也沒遇到,順順利利來到大門口的管家房,順順利利就找到了管家周有福。
可能三小姐周玉婷真的給周有福打過招呼,周有福沒有再難為她,不過,卻沒有兌現(xiàn)三小姐“工錢每日十個銅板”的承諾,還是按每天八個銅板結(jié)的賬!
拿著兩百個銅板,陳大妮幾乎是小跑著回到家里。
這些天,她既要如平時一樣,起早摸黑做家里的家務(wù)活,又要趕到周家大院加班加點地給三小姐趕嫁衣,辛苦是加倍的。
今天,她更是差點被周扒皮那個老色狼侮辱,受了莫大的委屈。
但此刻,看著周家嬸子數(shù)銅板時難得的笑容,大妮覺得一切都值得。
當然,她也會把今天的事情爛在肚子里,不能告訴鐵栓哥!否則,萬一這個剛剛開始變聲的“男子漢”,沖動之下去找周扒皮理論,豈不是給家里招災(zāi)難嗎?
第二天,周家嬸子難得地割了肉,包了頓餃子。飯桌上,她還破天荒地給大妮夾了兩個肉多的:
"多吃點,看你瘦的。"
鐵柱在一旁偷笑,被母親瞪了一眼也不在意。
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恍惚間,大妮幾乎要忘記自己是被買來的童養(yǎng)媳,而真的成了這個家的一員。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或許,再過兩年,等自己完全長大了,和鐵栓哥圓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周家嬸子會對自己更好吧?
那樣的話,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滋味才叫好呢!
…………
日子晃晃悠悠,進入了臘月,一場寒風(fēng)襲來,突然間似乎就天寒地凍起來。
這天早晨,大妮一如既往地早起,沒有驚動和她同炕的周家嬸子。
雖然,這幾天不用再到地主周老財家去做繡工了,但勤勞的本性,讓她不會偷懶。
她手腳麻利地做好早飯,卻發(fā)現(xiàn)周家嬸子沒有像往常一樣準時起床。
她輕輕推開里屋的門,看見周家嬸子蜷縮在炕上,臉色慘白,額頭上布滿冷汗。
"嬸子?嬸子你怎么了?"
大妮慌忙上前,一摸周家嬸子的額頭,卻發(fā)現(xiàn)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周家嬸子虛弱地睜開眼:"沒...沒事,就是有點冷..."
大妮立刻燒了熱水,用濕毛巾給她敷額頭,又熬了姜湯喂她喝。
但到了中午,周家嬸子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開始說胡話,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
鐵栓從地里回來,看到母親的樣子,急得團團轉(zhuǎn):
"不行,娘的病不吃藥好不了!俺去請郎中!"
…………
鎮(zhèn)上的老郎中,耐不住鐵栓的再三懇求,終于答應(yīng)到周家村為鐵栓娘治病,他隨著周鐵栓,慢悠悠往周家村走。
鐵栓心里著急,忍不住出聲催促:“老先生。俺娘病重,能不能請您走快一點?”
老郎中卻眼睛一翻,怒聲埋怨道:“你這小子,催什么催?哪家找俺治病,不是把病人送到俺的醫(yī)館里來?即使病人病重,無法進醫(yī)館,也是用滑竿來抬老夫上門診治!你小子倒好,不但要老夫走路上門治病,還嫌老夫走的慢?信不信老夫扭頭回去了,不給你老娘醫(yī)治?!”
鐵栓不敢再說,只好隨著老郎中慢騰騰地走。
好容易走進周家村,迎面卻碰見周扒皮和他的管家周有福,老郎中遠遠就和周扒皮打招呼:“周老爺,出門打望???”
周扒皮看了他們一眼,淡淡說道:“這不是吳良吳老先生嗎?誰這么大面子,能請動你這個大名王的大駕,上門治病?。俊?/p>
老郎中指著鐵栓說道:“這小子,死乞白賴,非得讓俺去他家給他娘治病,給俺磕了幾十個響頭,俺怕折了陽壽,又可憐他一片孝心,便不怕辛苦,跑上一趟!”
周扒皮的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周鐵栓,然后說道:“吳老先生,是否可以借一步說話?”
吳老郎中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他們往旁邊走了幾步,嘰里咕嚕說了一會話,周扒皮又往吳良口袋里塞了一點什么東西,吳良假意推辭,可周扒皮一堅持,他也就順勢收下了,口中卻說了一句:“好說好說,舉手之勞!”然后又慢騰騰走了回來。
距離比較遠,鐵栓聽不見兩人嘰里咕嚕說了點什么。再說,他擔(dān)心母親的病,心里焦急,也不關(guān)心周扒皮找老郎中說什么話,只想老郎中快點走到他家,為母親診治。
可有求于人,也不敢出聲催促,只能站在旁邊焦急等待,搓手頓足,急得不行。
見郎中回來,鐵栓二話不說,又連忙帶路,往家里走。
終于到了家里,大妮迎了出來,請老郎中來到母親病床前,為她把脈診斷。
老郎中把脈后卻連連搖頭:
"風(fēng)寒入肺,得用猛藥,不然..."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那您快開方子?。?
鐵栓語聲急切。娘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容不得半點差錯。
郎中嘆了口氣:"方子好開,藥難抓啊。需要人參須做引子,其他藥都還好說,就是這人參的價值…..."
大妮和鐵柱面面相覷。人參,哪怕是須子,也不是他們這樣的窮人家用得起的。
送走郎中后,鐵栓蹲在門檻上,抱著頭不說話。
大妮輕輕坐到他身邊:"鐵栓哥,咱們...咱們到周扒皮家去借點錢吧?"
鐵栓搖搖頭:"周扒皮?他可是有名的活閻王,怎肯輕易借錢給我們?"
大妮沉默了!
現(xiàn)在,每次想起在周家三小姐繡房內(nèi),她差點被周扒皮侮辱的一幕,陳大妮就心有余悸,若非萬不得已,她寧愿忍饑挨餓,也不愿再踏進周家大院!不愿和周扒皮一家有半點牽扯!
可是,周家嬸子等著錢救命!
周家嬸子雖然以前待她不好,對她輕則罵重則打,可她畢竟是鐵栓哥的母親,是她陳大妮未來的婆婆!善良的陳大妮可做不出見死不救的惡事來!
何況,周家嬸子現(xiàn)在對她陳大妮已經(jīng)好多了!
大不了,到周家大院做工時,機靈點,躲著周扒皮!又或者,盡量在人多的地方干活,不讓周扒皮有可乘之機!
想到這里,陳大妮的目光逐漸堅定,說道,“俺想好了,咱們用地做抵押,周扒皮肯定會借,只是利息肯定高。不過沒關(guān)系,馬上要過年了,周老財家肯定又要招繡娘,幫著少爺、小姐、姨太太們縫制新衣,到時我辛苦點,把這個錢掙回來!"
看著陳大妮眼里堅定的光,周鐵栓似乎也下定了決心,他點了點頭,堅定地說:“行!俺馬上去周老財家,找管家周有福去!大不了,咱們把地抵給他家,咱們以后靠打短工過日子!”
說完,他起身找出地契,往周家大院去了。
鐵栓開口借錢,周扒皮家的管家周有福毫不客氣就拒絕了。
直到周鐵栓提出,用家里祖?zhèn)鞯膬僧€良田做抵押,周扒皮才答應(yīng)借錢給他。利息卻出乎意料的高——如果一月內(nèi)還清,利息三分,超過一個月,利息七分!
周鐵栓知道,這樣的條件,已經(jīng)十分苛刻了。搞不好,他的那個窮家薄業(yè),就會被這筆高利貸給拖垮。
甚至,祖?zhèn)鞯膬僧€良田,都要被周扒皮圖謀了去。
可是,娘的病,每副藥就要兩塊大洋!
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病痛折磨,卻見死不救!
不敢多借,只要把娘的病治好就行!
于是,他顫抖著手,在借據(jù)上簽下了字,畫上了押!
當他把地契交給管家周有福,并從他手中接過六塊銀元時,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在流血。
可想到母親會因此得救,他那并不是很成熟的心理,又充滿了希望。
他拿著錢,匆匆趕往鎮(zhèn)上的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