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看看這是誰?這不是咱們新來的‘天才’嗎?五行俱全的‘大人物’啊!”一個流里流氣、充滿惡意的聲音響起。
王臣抬起頭。
只見四五個穿著同樣灰色短衣,但明顯更壯實、臉色也稍好一點的年輕雜役,圍著一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眼神兇狠的青年走過來。那青年敞著懷,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臉上帶著一種貓玩老鼠似的笑,正是趙虎——雜役區(qū)一霸,據(jù)說會幾下拳腳,又巴結(jié)著管事,平時專門欺負(fù)那些比他弱小的雜役弟子。
趙虎的眼睛,像毒蛇一樣,死死盯在王臣手里那個舔得干干凈凈的破碗上。
“嘖嘖嘖,”趙虎夸張地?fù)u著頭,一步步走近,“吃得挺干凈???怎么,咱們的‘天才’雜役,就靠舔碗底活命?真他媽給咱們雜役處丟人啊!”
他身后的跟班們立刻爆發(fā)出刺耳的哄笑。
王臣下意識地把碗往懷里收了收,身體繃緊,退了一步。這個小小的動作好像更刺激了趙虎想欺負(fù)人的心。
“喲?還護食?”趙虎獰笑著,猛地伸出手,動作快得像風(fēng),一把就抓住了王臣那只端著碗的手腕!力氣很大,捏得王臣骨頭生疼!
“給老子拿來!”趙虎用力一搶!
“啪嚓!”
一聲脆響!
那只被王臣舔得干干凈凈的破陶碗,在兩人的拉扯中脫手飛出,重重地摔在冰冷堅硬、臟水流淌的地面上!
一下子碎成了幾塊!碎片崩得到處都是!
時間好像停了一下。
王臣呆呆地看著地上那堆碎碗片,腦子里一片空白。那只空空的手,還保持著端碗的姿勢,懸在半空,微微發(fā)抖。胃里剛剛下去的那一點點可憐的暖和氣,一下子被更冷、更兇的餓和巨大的屈辱淹沒了。
趙虎和他身后的跟班們先是一愣,接著爆發(fā)出更大聲的、肆無忌憚的狂笑!
“哈哈哈!碎了!碎了!這下舔都沒得舔了!”
“廢物!連個碗都拿不住!活該餓死!”
“哭?。≡趺床豢薨??讓爺們聽聽你哭聲!”
趙虎松開王臣的手腕,看著王臣那副丟了魂、盯著碎碗的樣子,更是得意。他抬起腳,穿著厚實硬底布鞋的大腳,帶著故意的侮辱和顯擺,狠狠地、慢悠悠地碾過地上那些沾著糊糊湯得碎碗片!
咔嚓!咔嚓!
已經(jīng)碎了的碗片被徹底碾成了粉末,和地上的爛泥、臟水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原來是什么。那一點點殘留的食物痕跡,也徹底沒了。
“呸!”趙虎朝著那攤臟東西狠狠吐了一口痰,然后拍了拍手,好像沾上了什么臟東西。他斜眼看著王臣,眼神像在看一只可以隨便踩死的蟲子。
“廢物,記住了,”趙虎的聲音帶著欺負(fù)人后的滿足,“以后見到老子,躲著走!不然,老子見你一次,摔你一次碗!讓你連屎都吃不上熱乎的!”
說完,他帶著那幫狂笑的跟班,大搖大擺地走了。留下王臣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骯臟的墻角。
冷風(fēng)吹過,帶著垃圾堆的腐臭和牲口棚的臊氣,吹在王臣身上,透骨地涼。他慢慢彎下腰,蹲在那一灘混著碎碗片、爛泥、臟水和濃痰的臟東西前。
他沒有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死掉的麻木。
他伸出那只剛被趙虎捏得生疼、還沾著點臟東西的手,很慢很慢地,在那灘冰涼的、散發(fā)著臭味的泥水里,摸索著。手指碰到的,只有冰涼、黏糊、尖利的碎渣。
最后,他捻起了極小的一粒東西——那不是碗片,而是粘在爛泥里的一粒幾乎看不見的、被碾碎了的米粒渣子。
他小心地用兩根凍得通紅的、指甲裂開的手指,捏起這粒小小的渣子。然后,慢慢地,把它放進了嘴里。
沒有嚼。只是用舌尖感覺著那一點點很少很少的、屬于糧食的糙糙的感覺。一股混合著泥土腥氣、臟水餿味和濃痰惡心的味道在嘴里散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但他只是死死地抿著嘴,喉嚨用力地動了一下,把那粒小小的渣子,連同翻騰的惡心,一起硬咽了下去。
做完這些,他才扶著冰冷的泥墻,很慢很慢地站起來。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痛,凍傷的腳踩在冰冷的地上,像針扎。但他只是默默地把那只空懸的手,用力地按在了自己雜役灰袍的胸口位置破包裹。
那里,緊貼著他心口的位置,硬硬的,硌著骨頭。
是那個從破廟帶出來的、少了一個耳朵的、布滿裂口的破藥爐。
他死死地按著它,好像那是快淹死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草。手指的骨頭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微微發(fā)抖。冰涼的爐身透過薄薄的破棉襖,把冷氣傳到他的皮膚上,卻奇怪地帶來了一絲說不出的、有點痛的支撐感。
棚子里,雜役們麻木的呼嚕聲和痛苦的咳嗽聲隱隱傳來。遠(yuǎn)處,仙山之上,好像有悠揚的鐘聲穿過冷風(fēng),飄飄忽忽地傳來。
王臣抬起頭,看了一眼那片被灰云蓋住、只露出幾角房頂?shù)南杉曳孔?,眼神空空的,深不見底?/p>
他拖著那雙凍爛的腳,一步一步,很慢很慢地,挪回了那個散發(fā)著爛稻草味的、屬于他的角落??s在那薄薄一層又濕又冷的草鋪上,像一具沒魂的殼。
黑暗里,只有他按在胸口的手,依舊死死地抓著破布包里的硬東西,一刻也沒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