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當場就給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你瘋了!你是不是瘋了!”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的鼻子罵。
“為了一個男人,你連命都不要了?我們桑家怎么養(yǎng)出你這么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我爹也把煙桿子重重磕在桌上。
“胡鬧!這事沒得商量!”
我捂著臉,沒哭也沒鬧。
我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們。
“爹,娘,你們的夢,是老了病死,身邊無人。對嗎?”
他們愣了一下。
“那你們想過沒有,為什么身邊無人?”
我繼續(xù)問。
“是不是因為,你們唯一的女兒,十七歲就聽了你們的話,退了婚,然后一輩子待在家里,成了個沒人要的老姑娘?”
“又或者,我聽了你們的話,隨便嫁了個人,結果過得不好,跟家里斷了聯(lián)系?”
我的話,像一把錐子,扎進了他們心里最怕的地方。
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個年代,女孩子的名聲比天大。
訂了親又被退婚,傳出去,就是天大的瑕疵。
以后再想找個好人家,難如登天。
我看著他們動搖的眼神。
我繼續(xù)加碼。
“岑驍家,給了多少彩禮?”
我問。
我娘下意識地回答:“三十六條腿,還有一百塊錢……”
三十六條腿,是本地的說法。
指的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兩個柜子,四個凳子。
再加上一百塊錢的現(xiàn)金。
這份彩禮,在1971年的紅旗縣,是頂天的富貴了。
岑驍在部隊里攢的津貼,怕是都掏空了。
“他家給了這么多彩禮,我們要是主動退婚,按規(guī)矩,是不是得雙倍返還?”
我爹的臉,徹底垮了。
我們家,窮。
砸鍋賣鐵也湊不出兩百塊錢。
“再說了,現(xiàn)在全縣都夢見了死法,人心惶惶。誰還顧得上娶媳婦?”
“我這門親事退了,下一門在哪里?你們等得起,我等不起。”
我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又冷靜。
把所有的利弊,都攤開在他們面前。
我爹娘徹底沒話了。
他們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陌生和驚恐。
仿佛不認識這個能把算盤打得如此精明的女兒。
我知道,我說服他們了。
用最現(xiàn)實,也最殘酷的方式。
接下來幾天,我頂著全縣人異樣的目光,開始準備我的婚事。
我那個所謂的堂姐,桑薇,特地跑來看我的笑話。
她一進門,就拉著我的手,假惺惺地抹眼淚。
“小萸啊,你怎么這么傻!那岑驍就是個煞星,你嫁過去還能有命嗎?”
桑薇的夢,是她所有炫耀的資本。
她夢見自己嫁給了縣長的兒子高建軍,從此穿金戴銀,吃香喝辣。
所以她看誰,都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
我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看著她。
“我的命,就不勞堂姐費心了?!?/p>
“你還是多想想,怎么讓縣長兒子,早點把你娶進門吧。”
桑薇的臉僵了一下。
她和高建軍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她不甘心,又湊過來說:“我可是為你好!我聽說,岑驍他自己也做了夢,夢見他殺了你!他親口跟他爹說的,這婚事他不同意!”
我心里一動。
他也夢見了?
桑薇見我沉默,以為我怕了,嘴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你看,他自己都怕克死你。你還上趕著送死?真是個蠢貨?!?/p>
我抬起眼,對她笑了笑。
“他同不同意,不重要?!?/p>
“重要的是,我同意。”
“還有,他家的彩禮,我也同意?!?/p>
桑薇被我噎得說不出話,氣沖沖地走了。
我不在乎她的想法。
我只在乎,岑驍。
這個謎一樣的男人。
他越是抗拒,我就越是好奇。
婚禮那天,岑家那邊,冷冷清清。
除了他那個常年臥病在床的爹,就沒別人了。
岑驍全程板著一張臉,像是來參加葬禮,而不是婚禮。
拜堂的時候,他甚至不愿意彎腰。
是我爹硬按著他的肩膀,才勉強把頭點了下去。
我知道,他在用這種方式,表達他的抗拒。
他想讓我知難而退。
可惜,他算錯了。
我桑萸的字典里,就沒有“退”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