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命運(yùn)的齒輪,卻在高中開學(xué)的那天悄然轉(zhuǎn)動。
那天陽光正好,九月的風(fēng)還帶著夏末的余溫,校園里的香樟樹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么秘密。我攥著分班名單,指尖因?yàn)榫o張而微微出汗。順著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往下滑,然后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定格——我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臟猛地一跳,抬起頭時,正好對上他望向這邊的目光。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在陽光下停止了舞動。
二十多個班級,近千名新生,我們竟然被分到了同一個班。這概率小得讓我不敢相信,仿佛上天終于聽見了我心底埋藏已久的愿望。我故作鎮(zhèn)定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余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的身影。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發(fā)梢跳躍成金色的光點(diǎn)。
可是當(dāng)我真的有機(jī)會靠近他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勇氣早已在漫長的仰望中消磨殆盡。每次他經(jīng)過我的課桌,我的目光就會不受控制地追隨著他,卻又在他轉(zhuǎn)頭的前一秒慌忙移開。我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連一句最簡單的“你好”都說不出口。我們之間的距離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卻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墻。
直到某天語文課上,老師讓他朗讀《荷塘月色》。他站起來的那一刻,教室里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的聲音確實(shí)如老師所說,清澈中帶著一絲磁性的低沉,像夏夜流過石板的溪水。我閉上眼睛,聽著他念出“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沉醉”。每一個字都像落在心上的雨滴,輕輕叩擊著某個不曾被觸碰的角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們像兩條平行線,明明靠得那么近,卻始終沒有交集。直到那個周日的傍晚,一切都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住宿生的返校日,教室里還彌漫著周末余味的氣息。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將課桌染成溫暖的橘黃色。我正在和同桌分享家里帶來的餅干,忽然感覺有人停在了我的桌旁。抬起頭,撞進(jìn)他略帶笑意的眼睛里,那雙眼眸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明亮。
“你媽媽讓我?guī)Ыo你的。”他把一個白色的小藥瓶放在我桌上,指尖輕輕推了過來,“她說你忘帶了?!彼穆曇舯日n堂上更加輕柔,像是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我的臉頰一下子燒了起來,心跳快得不像話。不是因?yàn)橥鼛?,而是因?yàn)樗种赣|碰過的地方,仿佛還留著溫度。我注意到他的校服袖口有些磨損,手指修長而干凈,這些細(xì)節(jié)在那一刻變得格外清晰。
“謝謝……”我小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多么希望時光就定格在這一刻,又害怕這片刻的溫暖轉(zhuǎn)瞬即逝。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我卻盯著那瓶藥發(fā)了很久的呆,瓶身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同桌碰了碰我的胳膊,調(diào)侃道:“臉這么紅,有情況???”我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yáng)。
那天晚上,我在日記本上仔細(xì)地記錄下這個瞬間,甚至連他當(dāng)時穿的什么顏色的襯衫,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的樣子,都小心翼翼地珍藏進(jìn)文字里。藥瓶就放在枕邊,仿佛成了一個秘密的信物。
后來我才知道,為了把這瓶藥帶給我,他特地繞路多走了二十分鐘。而這個發(fā)現(xiàn),讓那個普通的白色藥瓶,突然有了不一樣的重量。每一次擰開瓶蓋,我都會想起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想起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還有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動。
也許暗戀就是這樣,像一場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所有的悸動與歡喜都藏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而那個秋天的傍晚,就這樣成為了我青春記憶里最溫暖的一頁。
在那次送藥之后,我原以為積蓄的勇氣會破土而出,然而并沒有。悸動過后,我依舊是那個怯懦的自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蝸牛,剛剛探出觸角,就又縮回了沉重的殼里。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依然只是他世界里一個安靜的旁觀者,像守在窗邊看月亮的人,遙遠(yuǎn)地感受著他的光芒,計(jì)算著看似縮短實(shí)則依舊遙遠(yuǎn)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