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她放下鏡子。
胸口已經(jīng)不跳了。安安靜靜的。
她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
新的一天開始了。
她收到一個紙條。從門縫底下塞進(jìn)來的。就一行字,寫了個地址,還有個時間。下午三點(diǎn)。
字寫得挺怪,方方正正的,像打印出來的。
她看看鐘。還早。
她燒了紙條。沖進(jìn)下水道,一點(diǎn)灰都不剩。
她出門了。沒坐車,走著去的。繞了好幾個圈子??纯春竺妫瑳]人跟著。
地址是個老茶館。在一條小街上。門臉不大,舊木頭門,銅環(huán)都綠了。
她推門進(jìn)去。里頭暗,有股茶葉和木頭混在一塊兒的味兒。沒什么人。就一個老頭在柜臺后頭打盹兒。
她說了個名字。不是真名,是個代號。老頭眼皮都沒抬,指指里頭。
她往里走。最里頭有個小包間。門關(guān)著。
她推開門。
里頭坐著個人。背著光,看不清楚臉。穿一身黑,像個影子。
“坐?!蹦侨苏f。聲音也怪,啞啞的,像隔著層?xùn)|西。
她坐下。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桌上一壺茶,兩只杯子。都沒動過。
“是你給我紙條?”她問。
“嗯?!蹦侨藙恿艘幌拢孟顸c(diǎn)了點(diǎn)頭。“叫你出來,不容易?!?/p>
“我來了?!彼f?!澳阆胝f什么?”
那人沒馬上答話。好像在打量她。屋里暗,她覺得有目光在她臉上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冷冰冰的。
“你運(yùn)氣不錯。”那人慢慢說。“那樣都沒死成。”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在桌子底下捏緊了。臉上沒什么表情。
“命大?!彼f。
“不是命大?!蹦侨寺曇舾土?。“是那顆心。蘇家少爺?shù)男?,沒那么容易死。”
她不說話了??粗?。雖然看不清。
“蘇家?!蹦侨送A艘幌?,好像這兩個字有多沉似的?!耙话俣嗄甑母?。你看到的,才多少?九牛一毛?!?/p>
他端起茶杯,沒喝,又放下。
“換心?那只是個小把戲。哄孩子的?!彼曇衾镉悬c(diǎn)嘲弄的意思?!罢嬲母?,深著呢。你碰不到,也看不懂?!?/p>
她聽著。心里那點(diǎn)冷光,又亮起來。
“你叫我來,就為說這個?”她問。“告訴我他們多厲害,叫我別送死?”
那人好像笑了一下。聲音啞啞的,不好聽。
“你要送死,我不攔著。”他說。“我叫你來,是給你個東西?!?/p>
他推過來一個小布包?;覔鋼涞?,舊得很。
“拿著。貼身放著。別離身。”
她拿起布包。打開。里頭是個小銅錢樣的東西,穿根紅繩。看著有些年頭了,邊都磨亮了。
“這是什么?”
“個小玩意兒。”他說?!皳醪涣说稑?,救不了命。就能攪合一下。讓他們看你的時候,迷糊一點(diǎn)??床荒敲辞宄!?/p>
他頓了頓?!熬鸵稽c(diǎn)。頂不了大用。”
她捏著那銅錢。涼的。
“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沒幫你?!蹦侨苏f得很干脆?!案魅∷??!?/p>
他身體往前傾了一點(diǎn)。光線掠過,她還是沒看清他的臉,只看到個下巴的輪廓。
“你得弄明白?!彼f,一個字一個字,很慢?!澳愕孟扰靼?,他們那‘心器對應(yīng)’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怎么轉(zhuǎn)的,怎么換的?!?/p>
“你得弄明白,”他聲音壓得更低,像耳語,“你現(xiàn)在,到底算個什么東西?!?/p>
“你揣著蘇家少爺?shù)男?。你活著。你以為你還是沈未晞?”
她不答話。胸口那里,安安靜靜。好像真的什么都沒了。
“路還長。”他往后靠回去,又隱在暗影里?!斑@點(diǎn)東西,夠你走第一步。后面的,看你自己的造化?!?/p>
他擺擺手,意思是完了。
她站起來。把小銅錢揣進(jìn)懷里,貼肉放著。涼了一下,然后就溫了。
她走到門口,拉開門。
“喂?!蹦侨撕鋈挥纸凶∷?。
她回頭。
“小心點(diǎn)。”他說,聲音還是啞啞的?!盎钪蝗菀住!?/p>
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了。
她走出茶館。太陽有點(diǎn)晃眼。
她摸摸胸口。那小銅錢貼著皮膚,有點(diǎn)暖意了。
她慢慢往回走。心里琢磨著那句話。
你現(xiàn)在,到底算個什么東西。
她也不知道。
但她得活下去。得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