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影狼的腥風已舔舐到后頸,林野頭皮發(fā)麻之際,那道蒼老而淡漠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針,猛地扎進他混沌的腦海。
“蠢貨……側身,沉肩,用你那破刀砍它前腿關節(jié)……”
沒有時間細想這聲音從何而來,求生的本能驅使林野依言而動。他猛地向左側撲出,動作因倉促而顯得狼狽,卻恰好避開了霧影狼直取后心的利爪。狼爪帶著勁風擦著他的脊背掃過,粗布短褂瞬間被劃開三道口子,皮肉火辣辣地疼。
“就是現(xiàn)在!”
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林野借著撲跌的慣性,右手死死攥住柴刀,左臂撐地擰身,將全身力氣凝聚在右臂,順著側身的弧度狠狠劈出!
柴刀雖只是凡鐵,卻被他磨得鋒利,此刻帶著決絕的氣勢,精準地砍在霧影狼前腿彎曲的關節(jié)處?!班坂汀币宦?,刀鋒沒入半寸,黑紅色的血液噴涌而出,濺了林野滿臉。
“嗷——”
霧影狼吃痛,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腐葉。林野趁機連滾帶爬地后退數(shù)丈,心臟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污,才發(fā)現(xiàn)自己握刀的手一直在抖。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妖獸,也是第一次揮刀傷人。
霧影狼掙扎著想要站起,卻發(fā)現(xiàn)左前腿已然使不上力,只能拖著傷腿在原地打轉,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野,充滿了怨毒。它沒想到,這個看似孱弱的人類竟敢反抗,還傷了自己。
林野喘著粗氣,握緊柴刀與它對峙。他知道,現(xiàn)在絕不能退,一旦轉身,只會被這畜生撕碎??伤戵w境一層的力氣,剛才那一刀已是極限,此刻手臂酸麻,連抬刀都有些費力。
“玄氣……聚于丹田,隨血脈走至右臂……”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多了幾分不耐,“別告訴我你連這點粗淺法門都不會?!?/p>
林野一愣。引玄氣入體他試過無數(shù)次,每次玄氣剛到丹田就散了,可此刻生死關頭,他下意識地按照聲音的指引,凝神感受周遭稀薄的玄氣。或許是剛才的搏殺刺激了潛能,或許是那聲音有某種魔力,他竟真的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淡白色氣流,像受驚的游魚般向丹田匯聚。
“凝神!守住那股氣,別讓它跑了!”
林野咬緊牙關,死死鎖住丹田內那點微弱的氣流,按照村里老人教過的最基礎法門,引導氣流順著經(jīng)脈向右臂涌去??伤慕?jīng)脈堵塞嚴重,氣流行至肘部便滯澀不前,經(jīng)脈傳來針扎般的疼痛。
“廢物!”腦海中的聲音罵了一句,隨即語氣變得急促,“用意念撞!跟著我的節(jié)奏……一、二、三!”
林野心念一動,集中全部精神猛撞那處堵塞?!拔恕钡囊宦?,經(jīng)脈仿佛被撕裂,一股鉆心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那股玄氣竟真的沖了過去,順著手臂注入柴刀!
凡鐵打造的柴刀瞬間泛起一層淡青色的光暈,刀刃嗡鳴,仿佛有了生命。
“劈它咽喉!”
林野此刻已顧不上疼痛,借著玄氣灌注的力道,再次撲向霧影狼。受傷的妖獸本就狂躁,見他主動襲來,張開血盆大口便咬。林野看準時機,側身避開狼吻,右手柴刀帶著青色光暈,狠狠刺入霧影狼的咽喉!
“噗——”
刀鋒從狼喉貫穿,滾燙的血液噴涌而出,濺濕了林野的衣襟。霧影狼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猩紅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徹底沒了聲息。
林野拄著柴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直到確認霧影狼死透,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剛才那短短片刻的搏殺,比他在山里采藥一整天還要累。
“咳咳……”
一陣虛弱的咳嗽聲在腦海中響起,那道聲音似乎也消耗不小,語氣變得有些沙?。骸皼]想到……老夫殘魂寄骨,竟要靠一個連玄氣都練不明白的小子茍活……”
林野這才回過神,猛地看向藥簍。他顫抖著伸手,從藥簍深處掏出那塊暗沉的骨頭。此刻的塵骨不再冰涼,而是帶著一絲溫熱,表面那些奇怪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
“是……是你在說話?”林野聲音干澀,心臟忍不住加速跳動。這骨頭里,竟藏著一個人的殘魂?
“不然呢?”聲音帶著幾分自嘲,“老夫墨塵,當年縱橫南域時,你這小子的祖宗怕是還在穿開襠褲。如今時運不濟,只剩一縷殘魂困在這塵骨之中,倒讓你撿了個便宜?!?/p>
墨塵?林野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但對方語氣中的傲氣不似作偽。他想起村里老人講過的故事,說上古有大能修士,能以神魂寄物,沉睡萬載等待復蘇。難道這墨塵,就是這樣的人物?
“前輩……”林野定了定神,對著塵骨拱了拱手,“多謝前輩剛才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蹦珘m的聲音淡淡響起,“你死了,老夫這縷殘魂怕是也要跟著消散在這荒山野嶺,總不能坐以待斃?!?/p>
林野一陣默然,隨即想起剛才玄氣流動的感覺,連忙問道:“前輩,剛才我……我好像能引動玄氣了?我的玄脈,是不是有救了?”
“玄脈堵塞?”墨塵的聲音帶著一絲訝異,隨即冷哼一聲,“什么狗屁堵塞,不過是你這具身體的經(jīng)脈天生比常人纖細,又被俗世濁氣淤塞罷了。尋常法門自然無用,但對老夫來說,這點小事不值一提。”
林野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黑夜里燃起的星火。三年了,他聽夠了“廢物”的嘲諷,受夠了無力的絕望,墨塵的話,無疑是給他死寂的人生投下了一道光。
“前輩,您能幫我?”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fā)顫。
“幫你也不是不行?!蹦珘m的聲音帶著幾分算計,“老夫殘魂需得玄氣滋養(yǎng)才能恢復,你若能修煉有成,源源不斷地提供玄氣,老夫或許能早日脫困。你我互利互惠,如何?”
“愿意!我愿意!”林野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別說互利互惠,就算只是有一線希望,他也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墨塵似乎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語氣緩和了些:“算你識相。先處理掉這頭霧影狼,它的妖丹對你現(xiàn)在有用?!?/p>
林野依言上前,按照墨塵的指引,用柴刀剖開霧影狼的頭顱,取出一顆鴿蛋大小、散發(fā)著淡銀色光暈的珠子。珠子入手溫熱,里面蘊含著精純的能量,正是一階妖丹。
“這妖丹能直接吸收嗎?”林野問道。
“蠢貨,一階妖丹雜質太多,直接吸收會傷了經(jīng)脈。”墨塵呵斥道,“找個地方先處理一下,用你簍子里的‘清靈草’搗碎,和妖丹一起用溫水浸泡半個時辰,能中和大部分雜質?!?/p>
林野這才注意到,剛才慌亂中采的凝露草旁邊,竟真的有幾株葉片狹長、帶著淡淡清香的清靈草。他按墨塵的吩咐,找了個背風的山坳,用石頭壘了個簡易的灶,又從附近的小溪里打了些水,生火煮沸。
等待的間隙,林野靠在樹干上,看著手中的塵骨,心中感慨萬千。昨日還在為無法修煉而絕望,今日便得遇上古殘魂,人生的際遇竟如此奇妙。他想起老周常念叨的一句詩:“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贝丝滔雭恚狗趾敛徊?。
半個時辰后,妖丹在清靈草的浸泡下,銀色光暈變得柔和了許多,原本渾濁的部分也清澈了不少。
“可以了,服下吧。”墨塵的聲音響起。
林野深吸一口氣,拿起妖丹吞入腹中。妖丹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熱的暖流,順著喉嚨滑入丹田。與之前微弱的玄氣不同,這股暖流更加精純,也更加霸道,在丹田內盤旋一圈后,便順著經(jīng)脈四散開來。
“凝神引導,讓這股力量沖刷你的經(jīng)脈!”墨塵的聲音變得嚴肅。
林野連忙集中精神,引導著暖流在經(jīng)脈中運行。暖流所過之處,那些淤塞的地方傳來陣陣刺痛,仿佛有細針在扎,但他咬牙忍住了。他知道,這是打通經(jīng)脈的必經(jīng)之路。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絲暖流融入四肢百骸,林野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之前搏殺留下的疲憊和傷痛一掃而空,丹田內的玄氣也變得渾厚了許多。
“鍛體境二層了?”林野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涌動的力量,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笑容。困擾他三年的瓶頸,竟被一顆處理過的妖丹輕易打破了。
“區(qū)區(qū)鍛體境二層,有什么好得意的。”墨塵不屑道,“若不是老夫指導,你就算吞十顆妖丹,也只能爆體而亡?!?/p>
林野連忙收斂笑容,對著塵骨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前輩指點。”
“行了,別拍馬屁了。”墨塵的聲音緩和了些,“此地不宜久留,霧影狼的血腥味可能引來其他妖獸。先回你那村子,老夫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恢復殘魂,你也需要鞏固一下境界?!?/p>
林野點點頭,收拾好東西,將塵骨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又把霧影狼的尸體處理了一下——狼皮和狼牙都能換些銀錢,不能浪費。
踏上歸途時,夕陽已染紅了半邊天,黑脊山脈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雄偉。林野背著藥簍,步履輕快,與來時的沉重判若兩人。他看著夕陽下自己拉長的影子,忽然想起一句詩:“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p>
或許,屬于他的風浪,才剛剛開始。
回到青石村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村口的老槐樹下,老周正拄著拐杖焦急地張望,看到林野的身影,渾濁的眼睛里頓時泛起光亮。
“野小子,你可算回來了!”老周快步上前,上下打量著他,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和破口,頓時急了,“你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還是遇到妖獸了?”
“周伯,我沒事?!绷忠靶χ瘟嘶胃觳?,“就是遇到了一頭霧影狼,僥幸把它殺了?!?/p>
“什么?霧影狼?”老周嚇了一跳,連忙拉著他往藥廬走,“快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那可是一階妖獸,你這孩子,怎么敢跟它硬碰硬!”
“真沒事,周伯?!绷忠鞍延龅届F影狼的經(jīng)過簡略說了一遍,隱去了墨塵和塵骨的事——他覺得,這件事暫時還是保密為好。
老周將信將疑,拉著他在藥廬里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只有些皮外傷,才松了口氣。“你呀你,真是命大。以后不準再往迷霧坡那種地方去了,太危險!”
“知道了,周伯?!绷忠肮郧傻貞?,把今天采的凝露草和處理好的狼皮、狼牙拿了出來,“您看,這些能換不少錢吧?”
老周看著那株品相完好的凝露草,又看了看整張的霧影狼皮,眼睛頓時亮了:“好小子,你這是走了什么運!這凝露草至少能換五兩銀子,狼皮和狼牙也能換三兩,足夠咱們藥廬撐到冬天了!”
看著老周高興的樣子,林野心里也暖暖的。他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塵骨,遞到老周面前:“周伯,您認識這東西嗎?我在山里撿到的?!?/p>
老周接過塵骨,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又用鼻子聞了聞,眉頭緊鎖:“這骨頭……看著有些年頭了,上面的紋路也奇怪,不像是尋常野獸的骨頭。老夫行醫(yī)幾十年,也沒見過這種東西?!?/p>
他把塵骨還給林野:“或許是什么上古異獸的骨頭吧,留著也沒用,扔了吧?!?/p>
林野不動聲色地把塵骨揣回懷里,笑了笑:“既然周伯不認識,那我就留著玩了?!?/p>
晚飯時,老周特意煮了兩個雞蛋,全塞給了林野。林野推辭不過,只好收下??粗现茇E的背影,他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盡快變強,保護好藥廬,保護好這個唯一的親人。
夜深人靜,林野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卻毫無睡意。他拿出塵骨,放在手心。
“前輩,接下來我該怎么修煉?”
墨塵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你經(jīng)脈纖細,需得用溫和的法子打基礎。明日去山里采些‘紫葉蘭’和‘靜心草’,老夫教你煉一副‘通脈散’,能慢慢疏通你的經(jīng)脈?!?/p>
“通脈散?”林野眼睛一亮,“前輩還會煉丹?”
“哼,煉丹算什么。”墨塵的聲音帶著幾分傲然,“老夫當年可是丹器雙絕,南域多少大能求著老夫煉丹煉器……”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語氣變得有些蕭索:“罷了,都是陳年舊事了。你先打好基礎,等你突破凝氣境,老夫再教你更厲害的本事。”
林野重重地點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塵骨。窗外,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進來,照亮了少年眼中的憧憬與決心。
他知道,從撿到這塵骨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而那潛藏在黑脊山脈深處的危機,以及更廣闊的蒼玄大陸,正等著他去探索,去爭鋒。